第九十二章

门房吵吵嚷嚷个不停。

被管家说了一通后, 那群人还是不死心。

殷勤讨好地说道:“宗主爷要是有忌讳,这几个孕妇也可以……”

越听越不像话,更何况后面还藏着个偷听的人, 管家呵斥道:“住口,什么阿猫阿狗的就想往我们园子塞,快走, 快走!”

管家摆摆手,示意护卫上前赶人。

宰相门前七品官,熹园管家不逞多让, 端起架子,那群人也不敢造次, 小声说:“您别误会, 我们主子也是想孝敬宗主爷。”

一时间门房里什么声音都有, 婴孩的哭喊声,推搡吆喝声。

这时一道软绵的声音打破吵闹:“你们主子是谁啊?”

众人齐齐看过去, 见一头戴着幞头,身穿着红色贴里袍, 腰间玉带挂着叮叮当当的香囊茄袋玉坠各种佩饰的内使站在影壁前。

内使身形纤薄,肤色苍白,黑亮的眼眸盯着他们, 饱满的唇瓣抿得紧紧的。

“奴是武勇侯家的。”

“奴是通政使府上的。”

“……”

幼安盯着他们手上的孩子,和两个孕妇,真是离谱!

周津延可真是一块大肥肉, 人人都想来啃一口,幼安心里酸溜溜地想着,干巴巴地开口道:“那你们主家消息不灵通啊!他们不知道宗主爷早就有干儿子了吗?”

管家走过来,拱拱手:“小周爷。”

幼安抬一抬精致小巧地下巴:“哝!送他们回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撞到正主跟前来了。

有幼安的命令,那些早就想动手的护卫,连忙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幼安今儿算是开了眼界,她问管家:“这不是头一次了吧!”

这是自然,管家已经记不清自己处理过多少起了,但像今儿这般明目张胆地送上门的还是头一次,但新帝是幼儿,太皇太后无能,朝中谁人不知如今做主的是周津延。

“咱们宗主爷势大招风。”

“这些孩子哪里来的?”幼安十分好奇。

“都是家中妾侍所出。”管事低声道,要与他们宗主爷搭关系,自然是豁出血本的。

幼安点点头,很认真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管家咳了咳,话是没错,但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周津延从宫里回来,自然听人禀报了这场闹剧,嘴角微抽,回屋更衣找到幼安。

幼安正看着侍人们摆晚膳。

看到周津延,忙踩着细碎的脚步跑过去,拉他坐下。

给他递湿巾子擦手,又十分殷切地帮他盛汤,周津延盯着被她强势塞进手里的调羹,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把她为自己盛的汤喝干净了,才淡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幼安双臂手肘撑在食案上,小手交叠垫着下巴,明亮清撤的狐狸眼,水汪汪地看着他,摇摇头:“没事儿啊!您还喜欢吃哪个?我给您夹。”

她说完便右手执起玉筷,左手托着小碟子,在食案上挑他喜欢吃的菜,但周津延不像她重口腹欲,他对什么都淡淡的,没有讨厌的食物,同样也没有喜欢的。

幼安便给他夹了一筷子茭白,一筷子卤肉,放到他手边。

周津延狭长的凤目露了笑意,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受什么刺激了?”

幼安闻言,不高兴地望望他,花瓣儿似得唇瓣一张一合:“我这是在照顾您,才不是受刺激。”

照顾?周津延指腹在碗壁上摩挲,点一点头。

“那您说我照顾得好不好?”幼安往他跟前靠了靠。

“不错。”周津延没猜到她这是在闹哪一出,淡定地说。

“所以您放心,就算没有孩子,等您老了,我也能照顾好您,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侍仆呢!”幼安眼角上扬,脸上满是自信。

宦官们认干儿子是为了给自己出宫后养老送终,她比他小好些年岁,只要她不胡闹折腾自己的身体,保证心疾不发作,正常情况应当比他活得久一些,日后有她为他养老送终,他就不要担心啦!

幼安觉得自己真是体贴。

看她满脸真诚,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心意,周津延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见他不说话,幼安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

周津延嘴角勾出一抹笑:“多谢善善好意。”

幼安莞尔笑,嫣然灿烂,她低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小声说:“我们就是要相互扶持,相伴到老的呀!”

幼安的低头露出细弱的脖颈,不算很好的脸色忽然泛起淡淡的红晕,周津延均匀绵长的呼吸快了一下,不管她脑中里瞎想了些什么,但她说的这句话直戳他的心坎。

想起自己因她这副病弱的身子的忧心,想起午夜梦回,半梦半醒中听不见她呼吸声时的惊恐和发现只是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的劫后余生,周津延薄唇轻启,呼了一口气。

相伴到老,多好听的词。

“我当真了。”周津延眼神蓦地黑沉,夹起碟子中的食物,淡声道。

幼安果断地点头:“这是自然。”

看她笑意浓浓的狐狸眼,周津延放下举到半空中的筷子,没忍住,俯身手掌固定住她的脑袋,吻上她的唇。

身上浓烈地冷松味强势地包裹住幼安。

幼安被他压在圈椅椅背上,他动作迅速,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口水呛在喉咙里,双臂扑腾了一下,摁到了他的肩膀,找到了着力点,呜咽着,微微推搡着他。

周津延跟钉在了地上似得,怎么也推不动,自己吻够了,才放开她。

幼安狼狈地靠着椅背,又咳又喘,对上他畅快满足的眼眸,气不过,小脚假装抬起,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细喘着声音说:“您要是再这么坏,等您老了,我就把您丢掉!”

周津延瞥了一眼自己袍子上的脚印,毫不在乎,抬手,指腹擦去她软绵绵的下巴上沾着的口水,动作轻柔细致:“那臣等着。”

幼安脸上颜色复杂,尴尬又窘迫,颤着手掏出娟帕扔到他手上。

瞅他擦着手指,幼安觉得他有些不正常了,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啊!

对周津延而言,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在他身边随着岁月流转,变成一个小老太太,他便心满意足,自然是随她折腾。

幼安最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但看他嘴角噙着笑,就又什么觉得心中欢喜,咬着自己的指尖,笑了一声,坐直了推推他,让他也坐坐好。

不过任凭屋内再如何温情,依旧挡不住动荡飘摇,半月后,辽东总兵张方隆举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