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护他

两军相对, 从前是胜券在握、以逸待劳,如今是势均力敌、胜负难定,刘季站在城墙上, 哪怕韩信背叛之事已经过去了三日, 依旧是心气难平。

到了手中的天下, 又硬生生从指缝中溜走,这懊恼、这不甘, 就好比辛辛苦苦砍柴烧火好不容易煮熟的鸭子,都端上餐桌了,筷子都拿稳了, 却长出翅膀飞了。

刘季面色沉沉的看着对面的情景, 项羽兵少时, 尚且敢凭着一身勇武以少攻多, 如今两方兵马相当,他更是无所畏惧了,就算自己不下令攻打垓下,他也会反击报复他们。

还有韩信,那也是一员连灭魏、代、赵、齐四国的猛将,刘季的心情和他的面色一样沉重。

对面, 周宁也登上了临时筑起的防御建设和刘季遥遥相望, 在她身后是项羽、韩信、郦食其、蒯通等人。

刘季那一处也不仅站了刘季一人,除了曹参、樊哙、吕诚等心腹爱将,还有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吕雉及吕雉的一双儿女。

这是……周宁眸色一冷。

“小妹!”这一声唤得亲切,却是出自刘季之口, 周宁神色冷冷的看着他。

“项籍大逆不道, 不守信诺忠义, 暴戾成性, 你真要为了他,和你的亲人为敌吗?你看看你的姐姐,看看你的侄儿侄女,再想想你远在赵地的兄长们,为了项籍和你的亲人拔刀相向,值得吗?他当日能够背约欺我,焉知明日不会违诺负你?”

竟是一副劝她苦海回头的苦口婆心的模样,周宁的面色静得像是极北之地终年不化的海面坚冰,任风吹还是日照都不起波澜,也不见溶解,只余一派冷硬无波。

寒风猎猎吹乱吕雉的发丝,她站在落后刘季半步的位置同样遥遥的看着周宁,又看了看落后周宁半步双手握拳,已然恼怒的项羽,吕雉低头满意的勾了勾唇,并没有随刘季的话打什么亲情牌。

刘乐和刘盈紧紧的依偎在吕雉两侧,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他们本能的想要向母亲寻求庇护,至于周宁这个小姨,他们只是听说过,但从未相处过,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重量能叫周宁为了他们转换阵营。

刘季不满的怒瞪吕雉,催促她向周宁喊话,但吕雉只管揽着自己的儿女,低头垂眸,一言不发。

刘季恼恨之余,又不能当着将士的面,把自己的妻子儿女如何,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的打发她站到一边去,盼着周宁瞧见了能软一软心。

然而周宁软没软心不知道,吕雉站在刘季身后,抬眸看了看刘季腰间佩戴的长长的利剑,却先是不忍了,她开口劝道:“大王,算了吧,小妹与项王情投意合,等结为婚姻,那就都是一家人了,不如彼此依鸿沟旧约,化干戈为玉帛。”

“妇人之见!”刘季恼怒的转头叱了一声,如今局势,再依鸿沟旧约,那才是真正的放虎归山,给了项羽喘息的余地,到时候,周宁在北,项羽在南,别说这天下再与他无关,就是关中也难保全。

而如今,是项羽势力最弱的时候,也是他得到天下唯一的机会,周宁和项羽绝对不能站到一处,即便,即便他不能阻止他们站到一处,那……刘季咬了咬牙,这一战已经不可避免。

刘季的态度很明确,愤怒很明显,然而一向擅长察言观色、体贴上意的吕雉却好似突然之间不开窍了,明知不可为还非要使劲劝说,最终惹得刘季青筋暴起,满脸不耐厌恶的将他们母子三子赶下城去。

吕雉满身失望担忧的带着儿女走远,没有人看见转身离开后的吕雉神情悄然放松下来,也没人注意到看着吕雉三人离开的吕诚悄悄的松了口气。

刘季还在继续劝说周宁,“即便你不在意亲人,可那项籍犯下八宗大罪,罪恶滔天,天下不容,你妄称仁义爱民,难道如今要为了私情包庇纵容于他吗?你如此作为置是非公道于何地,又置天下百姓于何地?”

刘季指着周宁,痛心疾首的叱骂起来,“公私不分、是非不明,你枉称周王姬,也不配称王称帝!”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项羽勃然大怒,说他便说他,可先生做事,哪一桩哪一件对不起百姓了,项羽咬着牙发狠,“某今日定要剁碎他的嘴,砸了他的牙!”

郦食其和蒯通两个能说会道的,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周宁笑着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八宗罪么,她等的便是这个。

“汉王说项王所犯八宗罪,某有许多疑惑,正好要向汉王请教。”

刘季眯了眯眼,有反应就好,他就知道周宁好名,绝不会对名声之事无动于衷,而有想要的和畏惧的就好,这代表此事有得谈,“王姬请讲。”

周宁笑了笑,“汉王言项王罪一,乃背约弃义,与怀王约定先入关者为王,最后却王你于蜀汉,对否?”

刘季点头,“此事天下共知,关中百姓也因此为某不平。”

“可是,”周宁猛然提高了声音,也加重了气势,“汉王是不是忘了,一路西征,出兵主事的是我,攻城拔寨的是我,先入关的更是我,即便依约,也当是我为关中王,与汉王你又有什么相干?所以,项王王你于蜀汉,哪一处对你不起,又有哪一处有违誓约?”

“你!”刘季又惊又怒,哑口无言,她果然早有野心、早有谋划!

从西征之时,她便想着王天下,怪不得,怪不得她一路西征格外卖力,怪不得入关之后,她又将泼天的功劳与好处拱手送给与她关系算不得和睦的自己。

她让自己承受了项羽所有的忌惮和戒备,而她自己拍拍屁股,轻轻松松的去了上郡,而后便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问可真是直击灵魂、釜底抽薪啊,郦食其激动得眉飞色舞,蒯通意外的挑了挑眉,不想这里头还有这么一遭故事,王姬果然深谋远虑,谋划已久啊。

韩信抿了抿唇,看着周宁的目色有些遗憾和抱歉,他是她的弟子,竟从来没懂她的抱负,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为她效力,还险些站到了老师的对立面,为了一个极可能卸磨杀驴之人。

项羽皱眉怒道:“刘季果然无耻小人,竟窃据先生的功劳。”

项庄张了张嘴,而后又无力的放下手,算了,说了也没用,即便羽哥信了,也不过是让羽哥徒增烦恼罢了,这样也好,反正他们几个也不是先生的对手。

周宁淡笑着的视线淡淡扫过项庄,而后伸手牵住了项羽,她喜欢他这样处处为她想,处处“曲解”她意图的脑回路,因为他有强大的自信,他爱她,也无比确信她爱他。

真是可爱的、叫她心情愉快的信任,她也要对他好一点才行。

“至于罪二,矫诏杀宋义而自尊。敢问汉王,当是时是何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