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常连芳手里拿着一叠……(第2/3页)

然后大人们就齐齐心疼起来。

南征北战,他们跟着颠簸也许在父母眼里,就是受罪了。

想必皇爷是见过好日子的吧,像燕京这些老贵这样活着,穿二两不到的里衣睡觉,六个大丫头一夜不眠驱赶蚊蝇,后来日子不好了,皇爷才反的……

对,老谭家就是老贵,跟燕京那群看田舍郎般看他们的老贵,他们是一种人。

多日来缠绕在自己心里的疙瘩彻底解开了,那些隐约的嫉妒,隐约的自卑,统统就化为了鄙夷。

呵~不过如此。

常连芳面“色”郑重的指着这些纸道:“二哥,这些不是~军令。”

陈大胜似乎是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就点点头道:“不是~对,不是。”

常连芳揭开这个结果,内心愧疚无比,他不是对陈大胜愧疚,是对自己的爹愧疚,这几年,他好像对自己的爹不太好,就只跟着皇爷转悠,害的他爹总是满面幽怨的盯着他们看。

他一直不愿意回想他爹把他送到新兵营那件事。

直至现在他才明白他爹说那话的意思,他爹说,你这臭小子在富窝里呢,甭以为你在新兵营一趟这世上的东西你就见全乎了,你哪里知道这世上有多少腌臜事儿,见天吃饱了撑的跟老子拿大……

每次他被点将,从战场上得意洋洋的回来,跑到皇爷面前交令的时候,皇爷哪次不笑眯眯的说:“呦,我们的小将军长大了,这次没有嚎吧?做得好!有赏!”

那时候的皇爷可不比现在这样,战场里的外财来的容易,也赏的容易,他也这样,觉得没什么了不得的。

如此,皇爷身上有啥好物件,他看到了,就缠磨着要点自己的将,赢了回来就赖皮着要,他爹没看到便罢,看到了就要追着他打,所有人看到都笑嘻嘻的,他们笑嘻嘻的……

自己怎么那么丑陋呢……常连芳忽然想哭,也就哭了,他抬起手抹下自己的眼泪,对陈大胜说:“二哥,他们就糊弄你们呢。”

陈大胜愣了一下,以为常连芳替自己难过,便安慰他说:“你别这样,其实,其实我们几个也有想过的,真的,想过的。”

常连芳尴尬又窘,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的脑子里就反复就出现从前,跟皇爷东西没要到还挨一顿揍,就跺着脚对自己爹叹气道:“爹啊!要不,我就给大都督做儿子吧,做您儿子太难了!”

他气的掀起帘子出帐,身后哄堂大笑,他爹在背后喊:“早就不想要你了!当谁稀罕?快走,快走!!”

皇爷也笑:“成,老子不嫌弃儿子多,说定了,给我了,你不兴后悔!!”

“臣~倒是不后悔……那,那老太太,老太太不一定愿意,末将,末将还有事儿……”

然后,一群叔叔伯伯就在那儿笑。

现在想起来,他们哪次得的军令,不是长辈们反复衡量,必稳会赢,才舍得让他们出去磨刀见血。

就这么护着,连皇子带他们三十多个,依旧有人吓的离开,说是去读书了,如今皇爷身边,除了皇子,也就两三个从前的长成了。

那些离开的,皇爷也没怪罪,毕竟他争天下,没得把旁人的骨肉拿去抛灰,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可是意外死去的,皇爷每次到了祭日,都要换了素衣,亲自祭祀,静坐许久。

他们留下的这几个,皇爷真是当亲儿子的。

而在那群少年将军里,常连芳也敢自信的说,他是唯一在新兵营见过一口真血的,也凭着这一口真血,他的功劳没一桩是假的,皇爷只要敢用他,他就能让皇爷满意……可是现在,那些功劳都烟消云散了。

抬手用衣袖擦去眼泪,常连芳就觉着脑袋无比清明,他也从未这般冷静过。

他得帮义兄把眼前这事儿,以他的经验掰扯掰扯,不然这亏得直接气的到棺材里都不闭眼的。

他举着“军令”问:“二哥!你要去皇爷面前告御状吗?”

陈大胜一愣,继而站起来,离开遮雨的旮旯地儿,到外面淋着雨水蹲下,他双臂抱着脑袋蹲,如那没有母鸟护着,“露”在雨水里鸟雏儿般的无依无靠。

他的几个兄弟看到也要跟,却被常连芳拉住了。

“别去,让他好好想。”

余清官看看那叠军令,喉咙上下打结,好像一颗小核桃堵在他的嗓子眼,半天他才吐出俩个字:“啊~好。”

说完拉着几个兄弟去了更加阴暗的地方,蹲下,齐齐一动不动的看着陈大胜。

他们都知道了,却不怎么为自己难过,只为头儿难受……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本事!害的什么都能,什么都会的头儿一筹莫展的那么闷着。

雨水越来越大,灵棚那边忽响起了昂长的牛角号子,清朗有力的诵读祭文声从那边徐徐传来:“嗟呼……举国悲怆兮哀哉!故大将军武肃公,不终年而身殉……人心骇震,亿万之人悲声动地,言及先公泣下沾襟……闻将军之德,褒死难之士,养死事之孤,亲推轜车厚死以慰生……(注)”

陈大胜于雨中缓慢站起,安静的听着祭文,他听不懂,却要认真的记忆下每一个字。

直至那边念完,他才慢慢走到旮旯里,重新蹲在常连芳面前问到:“告不赢吧?”

常连芳点点头:“赢不了,陛下手中三路大军,谭家十六万,以后我爹说会分成五路,他家最少还得站一路。”

陈大胜点点头:“你说的,我不懂!进长刀营两千,就活了我们七个,冤死……”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黑暗中又送过来斑驳的六双手,加一起一百个手指头都没有。

常连芳面目肃然:“一千九百九十三。”

陈大胜点点头:“一千九百九十三添一个羊蛋。”

常连芳不知道羊蛋是谁,但是被陈大胜额外提及,就很重要。

他说:“谭家军自邵商正式起兵,助皇爷征战天下,前日报备到兵部的损失,将折八百余,兵损十一万余,他家为新朝是倾家“荡”产,这事不假。”

陈大胜点头:“赢不了,我这个校尉许账册子上面都没有花名儿。”

常连芳点头:“自古兵营吃空饷,抢属下功,常事儿!人人都这样,只他家吃相难看。”

陈大胜瞪着他:“不是吃相的错,是人人都错,这事不对,老天也不许?”

常连芳气笑了:“老天爷?”

陈大胜认真点头:“在庆丰城外,我看到了。”

常连芳抿抿嘴:“可……老天爷,也没砸死老谭家,皇爷也不会看老谭家倒霉。”

陈大胜看着天空问:“凭什么?”

常连芳:“不凭什么,他比你贵,比你能,比你人多,比你权大,比你……什么都比你强,姓谭的这次折损两百多,这事皇爷不敢不认!老天爷那边,他凭着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案台上供奉的牺牲都比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