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距森鸥外收留希尔已过去一个月,期间森鸥外经常早出晚归,回来便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每天埋头批改文件直到三更半夜,在猝死的边缘大鹏展翅。

虽然他是一个医生,但希尔还是不禁为他的发际线感到担忧。

令人(特指森)感到欣慰的是太宰治没有再做出人意料的自杀行为。

虽说太宰治也曾发表过“只穿着短裤从楼上跳到雪地里待一夜愉快的死去”的骇人听闻的言论,不过这个想法在他打开窗户的那一瞬间就被一阵吹进来的小飓风给无情打消了。

顶着头蓬乱无比的头发,任性的表示太过痛苦的自杀他才不要。

这一次,希尔觉得他挂在嘴边的自杀不是严肃认真的,反而像因为生活无聊而不断把弄玩具的小孩子。

宅在森鸥外公寓里的太宰治每天无所事事的拉着希尔打游戏、钻研一些新奇的自杀方法,或者看看书架上的军事医学书籍。

——直到被森鸥外叮嘱教导希尔习字。

虽然会说日语,但希尔并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虽然了解一些人类社会的常识,但是并不全面。

经森鸥外调查,她的过去一片空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丝毫痕迹,整个人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于是森鸥外闲暇时便会告诉希尔一些这个世界所谓的“规则”。

至于一些像是“好孩子应该听监护人的话,照顾在外挣钱养家的一家之主的心情,主动换上漂亮的洋装,供他欣赏”什么的……

希尔觉得这部分没有任何价值,完全可以忽略过去。

而“知识”,事务繁忙的森鸥外便将此事交给太宰治负责了。

太宰治很奇怪——希尔总结。

他在当人老师时仿佛打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仿佛满身的黑泥无处倾泻,于是从眼睛里、灵魂里辐射出精神的罪恶之源般的气场。

简单来说就是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变得很“鬼畜”。

如果此时是一个真正的十一岁女孩的话,没准要连续几天几夜做噩梦,甚至因此而患上名为“太宰治PTSD”的精神病症,一生受其诅咒也不为过。

但是希尔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普通孩子,倒不如说这种极度危险的太宰治像是拨开表象露出了某种“本质”,甚至令希尔升起了一股源自本能般的“窥探欲”。

这种感觉令希尔心潮澎湃,莫名的渴望在她血液里鼓噪汹涌,喉咙干涩。

只是出于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希尔仍旧作出一副被吓到了的表情,纯净的鹅黄色大眼睛无辜又畏惧的望着太宰治,在希尔这个样子的注视下,但凡心智不似钢铁一般坚硬就会任她予取予求。

这是希尔这些日子从两个演技大师身上学习的。

不过显然太宰治不吃这一套。

于是他改变策略,根据希尔的学习能力和喜好制定了学习计划。

其实除了偶尔透露的糟糕恶趣味外,太宰治绝对是一个称职的好老师。

他能灵活的从乏味的书本里总结提炼精华,用通俗易懂又富有趣味的言论讲解,再根据希尔的掌握进度和记忆曲线制定最富有效率的测试和抽查模式。

托他的福,希尔进步飞快。

但是——

“为什么你出的题那么奇怪啊,乍一看挺简单的可是做完后却发现全是陷阱!”希尔闷闷不乐的把被批改完的纸页往书桌上一扔,缩在凳子上,包子脸一鼓一鼓。

好奇的伸手戳戳试了试手感,太宰治抬眸轻声解释:“这便是曳兵之计——佯败而逃,把敌人引进埋伏圈。”

“不要把你最近看到的军事策略用到我身上啊,我是你的敌人吗?”希尔不满的反驳。

对于希尔的不愉,太宰治置若罔闻,自顾自的思索着:“啊,我想想,今天要讲什么故事呢……真开心呢。”

希尔:“……”

她是喜欢尝试一些新东西,但不包括太宰治一次又一次用填满坑的测试题,迫使她享用他最近莫名热衷的“午夜鬼故事”活动,希尔讨厌鬼故事。

最过分的是使计没收她的甜品,并且在她面前一边感叹甜品真好吃啊、一边讨厌的吧唧嘴。

“你是不是在报复?报复那天的事?”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小心眼又记仇的男人是在报复初次见面时令他失误落水的事。

什么为了保证学习计划而制定的合理惩罚措施……他绝对是策划已久了!

“哦呀,希尔酱才发现吗?”他笑眯眯地说道。

“……你开心就好。”

*

阳春三月,路旁樱花烂漫,路上行人熙熙攘攘。

横滨市拥有的横滨港是日本最大的海港,沿岸设有大量的港埠设施与伴生的工业及仓储产业。

港口通常停靠两万吨级以上的货轮。每年约有十几万艘船泊入港,进来原料的船泊可以直接靠岸卸货,出口的成品出厂后可以从另一个码头直接装船运走,既节省运输时间和费用,提高了效率也降低了成本。

海洋运输业的高度发达为横滨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这一点也使横滨成为各大或正规、或非法的组织趋之若鹜的繁殖地。

由于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外港是对外开放的自治区,并且租界,这种大环境的发展下,导致横滨鱼龙混杂、各色商业产业、地下结社数不胜数。

过于自由的政策是横滨市混乱的源头,大大小小组织间截货、地盘争夺、利益纷争、互相吞噬……各类激战早已数见不鲜。

更不用说不久前港口黑手党先代的暴走——令横滨一度陷入长期的暴虐与恐怖中的“血之暴-政”,是任谁都记忆深刻的惨剧。

但这又是一个喧嚣而且极为坚韧的城市。

不敢相信居民们几月前还水深火热的生活在黑手党的压迫下,战战兢兢的瑟缩在屋内不敢出门,黑手党的死亡、执务人员的死亡、被波及的无辜路人的死亡……都仅是表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如今那些恐慌氛围就如天边席卷而去的残云,不留丝毫痕迹。

坐在黑色的轿车内,阳光从半开的车窗斜射下来,在希尔绣有精致暗纹的白色蕾丝裙摆上错落有致的投下斑驳的光影。

“所以说……要去哪儿?”希尔侧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太宰治。

街边的景色飞快的向后掠去。

今天早上,诊所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一名身穿黑西装带着黑墨镜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的陌生男人敲开了公寓的门,说是根据首领的命令,要把他们两人送到总部去。

“一个有趣的地方。”太宰治手肘靠在敞开的车窗上,单手托腮望向窗外。

发丝被风吹拂的上下浮动,无焦距的瞳孔在其遮挡下若隐若现。

“呐,哒宰,他说的‘首领’是指林太郎吧?”希尔忽然饶有兴致地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