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何为安艰难的从地上起来, 跟着人出了御书房。

一到殿外,东林目光探究的从何为安身上划过,眼眸微眯, 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处 , 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才刚在朝中崭露头角的户部郎中究竟和圣上说了什么, 圣上竟让他去静心殿。

静心殿乃皇室宗族子弟犯错后罚跪的地方, 偏僻寒凉的很,东林实在猜不透圣上究竟何意?

但无论这位何郎中说了什么, 定是触怒到圣上了。

唤来在殿外当差的内侍子善, 吩咐道:“圣上有令,带这位何大人去静心殿, 领着人去吧!好好看着,不可乱了规矩。”

东林说完目光淡漠的从何为安身上收回。

“是, 中常侍大人放心,奴才定一直守着。”内侍点头哈腰的,十分尊敬东林。

静心殿离御书房极远, 路上子善拢了拢袖子把手揣好后。

看着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年轻官员,小心的问道:“何大人可知这静心殿是何处?”

走着走着地上的汉白玉变成了青石砖, 也越来越偏僻了,何为安抬起头看着子善,“不知, 还请内常侍大人告知。”

这位给他领路的内侍身上穿的是青色绣鹭鸶锦衣,显然也是个有品级的内侍常,且就品级而言两人还是同级,何为安十分客气的回他。

“何大人抬举了。”文官们向来都看不起他们这种一抓一大把的内常侍, 除非能坐到师傅那个中常侍的位置, 否则他们都只是文官们口中的阉竖而已。

“静心殿乃皇族宗室子弟静思己过之处, 何大人还是第一个外姓得进此处的人。”

二人说着,到了一间朱红大门的殿外,殿外守门的内侍见子善领着人来了,忙推开朱红殿门,殷勤的上前来。

简单的同殿外的内侍交代了几句,子善领着何为进去了。

走过长长的风雨连廊,到静心殿正殿外时,子善停了下来,对何为安客气道:“何大人,入静心殿者履不上于堂。”

说完率先脱去脚上的布靴,入殿中,何为安跟在他身后脱鞋进去了。

殿内空空荡荡,无任何摆设,所有门窗后皆被黑布盖住,光线暗淡,视物不清。

行至正中,寒凉的地板上子善径直跪了下去,“何大人,与我一同跪在此处即可。”

掀袍跪下时,何为安才知刚才那位中常侍所说的好好看着他是何意思,“倒是无辜连累了你,是我的不是。”

“何大人误会了,此事与您无关,是奴才做错了事,惹中常侍大人不开心了。”子善说完便闭眼静思了起来。

空旷的殿中,时间一刻一刻过去。

何为安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殿内光线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厚实的棉袍也抵挡不住冬日的冷冽,何为安只觉得越来越冷,身上的热气几乎消散殆尽,双腿被冻的僵硬早就没了知觉。

意识开始慢慢模糊,他咬牙坚持着,此时饥寒交迫。

跪在他身旁那名叫子善的内常侍,已经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了,却还是死死挺直脊背坚持着。

等待,无时间限制的等待,圣上只说让他跪着,却没说跪到什么时候。

圣上让他来静心殿思过,思的究竟是他胆大包天无证指控亲王之过?

还是蓄意隐瞒不报之罪?亦或者是他的别有用心,急功近利之图?

从他决定进宫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掌控天下万民生死,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君主。

他所有的心思必定会在这位帝王面前暴露无遗,无处可藏。

但他就是要赌,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这位帝王君主之心。

未处决他之前,他都有赢的胜算。

殿内的时间仿佛变得停滞不前,每一息都是煎熬,呼吸越来越缓慢。

皇宫寝殿中,建安帝由内侍伺候着穿好龙袍,洗漱完毕后,出了寝宫。

皇宫内所有的琉璃瓦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风霜肆虐。

去金銮殿的路上,建安帝突然开口问:“西郊废庙那边处理的如何了?”

跟在后头的东林忙回:“陛下放心,都处理干净了。”

建安帝揉了揉眉心,不再言语。

东林小心观察着,犹豫了片刻,低声道:“陛下,关于杏树村那边有消息了。”

前面的脚步陡然停止,冷冽的风吹在身上。

东林干咽了下口水,屏息道:“周家夫妇当年确实曾抱回过一个孩子,当时说是其妻在娘家时生产的。”

“言因为算命先生说过,未足周岁带回家养会招祸患,是以那孩子带回来时已经两岁了……”东林说着停顿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

“说下去!”威严的声音已带怒气。

东林额角渗出了冷汗,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是个女娃。”

“咳咳咳!”

气息翻涌间,建安帝控制不住的急咳了起来,面色被呛得血红,甩开东林上前搀扶的手。

待气息平稳过后,沉声道:“查,继续查下去!”

静默了一瞬,抬步继续朝金銮殿前去,临上朝前记起昨日之事,吩咐东林:“静心殿的人,让他回吧!”

东林应诺退下。

何为安从静心殿出来时,看着屋外还尚有些灰蒙的天色,才知自己竟然在殿中跪了近一天一夜。

膝盖酸痛到暂时无法直立,子善看着他提醒道:“何大人,回去记得用热水泡泡脚,会缓和许多。”

“多谢,内常侍大人也一样。”

此时的二人嘴唇都早已冻成了灰白色。

出了皇宫,回到怀远街家中时,才刚过卯中,此时府中下人们也才刚起。

明蓁昨夜在家等何为安等至半夜,都未见他回,虽前夜他提过可能忙起来时不会归了,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了下去,此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立刻又惊醒来了。

忙起床披上外衣,打开门见何为安竟是被阿七扶进院中的。

立即上前,这才发现他脸色也不太对,额角竟还不断的冒汗,面色苍白的吓人。

见明蓁出来了,何为安勉强挤出笑意,朝她道:“我回了。”

此时他这幅模样,明蓁也不好多问什么,走过去和阿七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回房。

一进房中,明蓁就让阿七去厨房打热水,方才扶何为安时,他的手冰的刺骨。

阿七走后,何为安坐在椅子上,看着妻子找来一件厚厚的外氅帮自己披上后。

他握住她的手,“别担心,许是昨夜忙起来时忘记关窗户了,吹了些风,不打紧的。”

“怎么你们当差的地方,连盆碳火都没有的吗?” 明蓁埋怨道。

这得吹了多久的风,才能把人冻成这样啊。

“有的有的,只是后半夜碳火熄了。”

正说着阿七提着热水来了,明蓁试了下水温,蹲下伸手就要帮他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