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猿意马

可是太后并不在宫里。

阿福离宫的时候,听说太后带着妃嫔们,往永宁寺出家去了。

“咱们还是快离开吧。你不是要回家乡去吗?趁着现在城门还没戒严。”

“我不走了。”

阿福拉着郭爱女的手:“我刚才看到的那个人,真的跟我哥哥长得一样。兴许那个人就是他,我要留下来找他。”

郭爱女有些惆怅,没想到两人就要这么分手了。

郭爱女担心她:“你真的没有看错吗?”

阿福说:“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得的。”

郭爱女知道,她这么多年,一心就想找到她哥哥。而今既然看到了人了,必定不会再走。郭爱女说:“你要留下,那我就不陪你了。可是他骑着马,又带那么多兵,你打算去哪里找他?”

“太后在永宁寺。”

阿福说:“我去永宁寺外面等,一定能等到他。”

“阿福,你听我一句劝。”

郭爱女担心说:“你认得他,他不认得你。现在城里正乱,刀兵可不长眼。你即便要找人,也挑个时候。太后在永宁寺,贺兰逢春又带那么多的兵,那是你去的地方吗?”

阿福想了一下,觉得郭爱女说的也有道理。

日落时,阿福跟郭爱女,在洛阳城外分别。

黄昏的夕阳洒在二人身上,照的阿福小脸脏兮兮,鼻子挺翘翘的,眉眼却透着几分秀丽。一辆牛车,从小路上出来,是郭爱女的舅舅,接她上车,回家乡去。

郭爱女命好,天下大乱,她还有家人。

自己却只有一个了。

“阿福,你听我说。”

郭爱女坐在马车上,拉着阿福的手担忧说:“那些契胡人,不好惹。你没个相识的,怎么找得到你哥哥。你去找乐平王。天下人都说,乐平王是好人。”

“我打定主意了。”

阿福说:“我不出宫了,我要留在宫里。乐平王兴许不会见我,但我还是要去求他。不管什么法子我都要试一试。”

“你保重。”

“你也是。”

两个小丫头就此分别。

天快黑了,阿福害怕赶夜路遇到贼,因此赶紧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北走。

听说乐平王登基了,现在贺兰逢春大军驻扎在黄河边的淘渚,乐平王这会,应该也在淘渚。阿福对能不能见到这个人,心里可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她一路,听到水声。

阿福知道这里离黄河很近。白天被鞭子抽烂了胳膊,这会伤口开始疼了。阿福忍着痛走到河边,想洗一下伤口。

身上的衣服,袖子已经烂了。她小心翼翼,瞅了一下四周,见僻静无人,便悄悄脱了衣裳,从小包袱里找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她拿了一块手帕沾水,将伤口周围干掉的血污擦干净。她自己带的有金疮药,敷了一点药膏,再用布裹好伤。

洗手的时候,她从镜面一样的水波中,忽然看到自己的脸。阿福才发现自己脸上有些脏。她捧起水,洗了一下脸。又含水漱了漱口。

她到了贺兰逢春的军营,远处只看到很多帐篷,亮着很多火把。阿福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想找人,又不知道该找谁。正探头探脑间,就被巡夜的卫兵给发现了:“何人擅闯军营?”

两个卫兵,顿时将她捉住,带到头领面前。阿福大胆说:“我是乐平王府上的婢女,乐平王认识我,我要见他。”

“她说她是乐平王的婢女,带她见太原王去。”

阿福被带到一间营帐外。

士兵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二十来岁,三十岁的英俊男子,长身玉立,一身白衣从帐中走了出来,用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阿福。

阿福没认出这美男子,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能征善战,杀人如麻的贺兰逢春。

“搜搜她身上,可有藏着什么利器。”

“禀博陵公,搜过了。身上并无利器。”

“既然是乐平王府的婢女,那就带去让陛下瞧瞧。”

男子说完,留了她一眼,又进帐了。

紧接着,阿福又被带去了另一个帐篷。同样是守卫森严。

士兵进去禀报了一声,只听到里面说:“带进来。”声音温和柔润。

阿福身子一抖,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云郁坐在帐中的矮案前,正在看书。

他穿着亵衣,外面罩着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光脚穿着木屐,脚前放着火盆,一只手拿书,一只手伸出去烤火。漆黑的头发也披散下来了,只用一根墨玉簪子随意挽束着。

“陛下,人带到了。”

云郁头也没抬,只抬手,示意了一下左右。

两个侍卫,又过来,将阿福抓着从头到脚搜身。搜了好半天,确定没什么问题,云郁才将目光从书上抬起。一看阿福,他也愣住了。

阿福也不笨,知道这时候,万不能心虚。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赶紧抢在他开口之前,一跟头就往他面前跪在,重重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奴婢韩福儿,听陛下登基,特意来叩见的。陛下万福金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招有用。

云郁是刚刚登基,朝野的局势还不明。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天下的归附和投诚。他此刻在淘渚,就是等着,洛阳有多少人见了他登基,会亲来叩拜。阿福虽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宫女,无关大局,但毕竟一片赤诚。这会人人都在观望,她一个小宫女就敢跑来喊万岁,也算是勇气可嘉了。

“你怎么出的宫?”云郁把手中的书放下,有点惊诧她的胆量。

意想不到。这丫头看着憨憨傻傻的。

“回陛下的话,早上太后出宫去了,宫中大乱。宫里都在传,说贺兰逢春大军入城了,宫人们都逃命,奴婢也跟着逃。逃到城里,才知是陛下登基。都说陛下是天命之主,奴婢所以就不逃了,听说陛下在这里,特意来磕头。”阿福知道云郁这会是绝没心情理会她的事,“奴婢愿意留在陛下身边,为陛下当牛做马。”

只有找个理由,先留在宫里,等他心情好,有空了,再找合适的机会求他。

“你是第一个来叩见的奴婢,忠心难得,朕赏你点什么吧。”

云郁从袖中取了一枚玉佩,阿福做梦似的,赶紧跪上前,诚惶诚恐伸手接了:“奴婢谢陛下赏赐。”

“陛下,该沐浴了。”

云郁起身,往帷幕后去。阿福正偷偷把眼儿左右望,只听云郁在幕后喊了一声:“韩福儿,进来。”

阿福答应了声:“哎。”赶紧跟着屁股进去,只见内帐中摆着大桶的热水,两个婢女正在一旁侍立着。云郁抬手自行解衣,吩咐婢女道:“你们出去吧,朕不习惯被人伺候。”

两个婢女声如黄莺儿似的,同声道:“是太原王让我们来伺候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