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吻

他身体很重,阿福被他压着不敢动,一会,肩膀就麻了。

阿福睡也睡不着,只能东张西望,来转移注意力。她看了一会空荡荡的帐顶,又低头看云郁。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阿福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瞧他,发现他头发很好,颜色漆黑,看起来很柔软,很有光泽。皮肤是真的白,白里透红那种,连耳朵后面,连脖子都是白的。

那嘴巴过分的柔软,颜色是淡淡的红色,薄的,两瓣儿贴着,让人猜想它的味道,是有多甜美。简直诱人亲吻。

但阿福不敢。

阿福以为他睡着了。

阿福偷偷摸了一下他后脑勺,见他没醒,便亲了一下他额头。

她得寸进尺,又亲了一下他脸颊。

阿福仰起头,满脸通红,感觉自己这辈子值了。明天出门被刀砍死都不冤。

不知过了多久,云郁的手动了动,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陛下要什么?”

阿福心虚了一下,感觉他醒的有点太快。

云郁声音有点混沌,说:“我想如厕。”

阿福赶紧爬起来:“奴婢去看看有没有恭桶。”

云郁道:“我要夜壶。”

阿福立刻去找夜壶,很快就找着了。云郁躲在被子里撒了个尿,一点声儿也没出。阿福洗了夜壶回来,见他盘腿坐在床上,披裹着被子:“韩福儿。”

“哎。”

阿福答应着,发现他精神似乎好了些。

“我饿了。”

“陛下饿了,我给陛下切块蜜瓜吧?”

阿福看但案上摆的有蜜瓜,又有小刀,便先去盆里洗了手,然后拿起一只蜜瓜用刀削。把皮都削去,再切成小块,用手拈了,递到他唇边:“陛下尝尝可甜?奴婢手是干净的,刚洗过。”

云郁面无表情,嘴唇动了动,半天,终于张嘴,咬了一小口。

“苦的。”

他慢慢地咀嚼着那块蜜瓜:“又凉又苦。”

“怎么会苦呢?”

阿福不得已尝了一块,不苦,是甜的。

“陛下别这样想。”

阿福知道,又凉又苦的,不是蜜瓜,而是他此刻的心。

阿福见不得他这样:“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纵然是有天大的难处,总归都会挺过去的。奴婢虽然没念过书,也不懂朝廷的大事,可奴婢知道,天子再难,没有百姓难。”

她拈了块蜜瓜,再次递到云郁唇边:“陛下,您张嘴。”

云郁张嘴,慢慢咀嚼着。

“你说,天子再难,没有百姓难?”

他漂亮的眼眸转了转。

“那是当然了。”

阿福道:“陛下而今备受困苦煎熬,却还有杨大人他们,在想方设法地营救。这么大冷的天气,还能有蜜瓜吃。百姓穷饿潦倒的时候可有谁能救。奴婢小的时候家乡闹饥荒,多少人都活活饿死了。我嫂嫂,怀了个孩子,生下来没饭吃,眼看着死了。奴婢也挨过饿。饿的时候,浑身都是软的,身上的肉都浮肿起来,一摁就是一个坑。陛下可曾见过人吃人?看到路边有人快死了,别人就跟着他,等他死了,就立刻吃他的肉。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杀了吃肉的事都有。我嫂嫂的孩子饿死了,别人要跟她把孩子尸体换来吃,她不肯,把孩子埋了,结果刚埋下去坟就被人刨了。天子再苦也没有百姓苦。陛下是明君,只有陛下不畏辛苦,百姓才能少受苦。”

“朕还是头一次听这个话。”

云郁听她说起饥荒:“韩福儿,你是哪里人?”

“奴婢是怀朔人。”

云郁道:“难怪怀朔的百姓要造反。”

阿福道:“百姓想要明君,韩福儿是怀朔人,原来挨饿的时候也恨过朝廷。可是韩福儿认为陛下是明君,所以天下人也会认陛下是明君。”

“明君。”

云郁道:“朕算什么明君。朕就算今日不死,苟活下去,也会遭千夫所指。”

“陛下不能这么想。”

阿福道:“贺兰逢春虽然杀了百官,却没有杀一个平民百姓。陛下是怕天下说你跟贺兰逢春合谋,引狼入室,可要不是陛下,贺兰逢春就会强攻洛阳。打这一仗要死伤多少人,耗费多少军需,要向百姓多征多少赋税。”

云郁道:“你不懂。百姓虽重,胜败强弱,却不是由百姓决定。”

阿福低着头,小声道:“奴婢没念过书,是不懂。可奴婢知道,历朝历代,最后都是亡在百姓手里。”

她信口胡说了几句,只是为了安慰他。

“对了,陛下,那个杨逸,杨大人靠得住吗?”

阿福歪着头,担心道:“他会不会在贺兰逢春那说些对陛下不利的话?”

云郁道:“杨逸同我是少年时的知交。当年他叔父杨宽因谋反案牵连入狱,是我想方设法搭救的。杨氏又是禁军的人。杨氏族人常年在禁卫军任职,跟禁军的将士都有交情。要是他也背叛我,那我就只好死了。”

阿福生怕他再悲观,道:“我看那杨大人是好人。他说,禁卫军的人在想办法营救陛下。他还说,陛下要是死了,他要来给陛下收尸呢。”

阿福劝云郁睡觉,云郁不睡,说要等杨逸。

阿福知道,杨逸不来,他今夜是铁定睡不着了:“陛下要不睡,就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眯一会。奴婢拿梳子来给陛下梳梳头,陛下头发整齐,万一有人来看见了也不狼狈。”

云郁极愿意,说:“你拿个镜子过来。”

阿福拿镜子来。

云郁捧着镜子照,见自己的容颜有些憔悴,说:“你替朕,把头发给束起来,簪子关上。一会杨逸要来,别让他看见了,心里笑话朕。”

“他才不敢。”

阿福说:“谁敢笑话陛下。不过奴婢一定把陛下梳扮的美美的就是了。”

后半夜的时候,杨逸终于给盼来了。

云郁慌的,衣服都不顾穿,飞快从掀了被子,从床上跳下来。他竭力保持着镇定和沉着,然而衣着还是泄露了他的狼狈。杨逸一进帐,就看见他光着脚。四月天气这么凉,他白皙的赤脚就踩在地毯上,身上只穿着单衣,瘦的好像要被风吹飘起来。

杨逸心怀激动,赶紧跪下要行大礼。

“陛下。”

云郁疾步上前,低首搀扶他:“快起。”

“陛下久等了。”

杨逸有些感慨:“陛下有难,臣未能及时赶到,是臣失职。”

“来了就好。无需多说了,快过来坐。”

云郁拉着他手,邀请他往案前坐:“韩福儿,快倒水。”

“臣不渴。”杨逸掸了掸袍子,“陛下嗓子都渴坏了,快先给陛下倒水喝。”

阿福要提壶倒茶,云郁说:“那就不必倒水了。韩福儿,你到外面去立着,望风。有人来了,咳嗽一声。杨逸,咱们到里面去,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