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喜讯

贺兰逢春在取九锡一事上暴露了野心, 但却未能如愿以偿。虽然云郁面上表现的不计较,对他还是一派亲热,还当着朝臣, 将那封奏疏读给众人听,大夸太原王忠诚。贺兰逢春心里有鬼, 却总觉得他是故意在说反话。

太原王忠诚?这种话, 他自己听了都不信。何况满朝文武?河阴之变后, 整个魏国,还有谁会相信贺兰逢春的忠诚?这话听着,就跟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可笑。他怀疑云郁是在敲打他。他知道云郁是个心机极深的人, 又一向厌恶他, 绝不可能突然改变心意。皇帝那亲热的言语,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在他看来, 却总潜藏着杀意。他感觉留在洛阳有点不安全了。

他心想,还是要回晋阳去的。要当皇帝, 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今看来, 时机还不成熟。留在洛阳,就等于是皇帝的眼中钉。整日被他那么看着, 贺兰逢春着实感觉后背发毛。总担心冷不丁的要被他暗算。

回晋阳去吧。

晋阳是自己的地盘,他可以舒舒服服, 想怎么着怎么着,至少自己家里, 可以安安心心睡个觉。不像在这洛阳, 连夜里睡觉,都担心人头会落地。虽然这一退,就意味着输了, 他不甘心,可是——嗨,眼不见心不烦吧。

留在这也是互相膈应。

贺兰逢春下定决心,要撤军回晋阳了。

退一步,将洛阳留给云郁。

贺兰逢春同他的谋臣商议了,并且写好了奏疏,请求班师回晋阳。他犹犹豫豫,依依不舍,奏疏还未递上去,突然便传来喜讯。皇后有了身孕了。

这个孩子,属实来之不易。皇后位居中宫已有两年,但一直没有生下孩子。这是贺兰逢春的心病。而今听到这消息,自然是喜不自胜,难得进了一趟宫去看望女儿,父女高高兴兴说了会话。落英是真开心,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色,跟刚出嫁似的,见了他就笑说:“爹爹,你马上就要做外公了。”

贺兰逢春喜的手脚没处放,叮嘱她说:“是好事,臣也高兴。回头写信,跟你母亲说一声,她听了,必定也高兴的。这可是头孙儿。”

落英像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终于有一天下了个蛋似的,恨不得扑棱个翅膀,咯咯咯咯唱起来。明明肚子都还没有形儿,已经做出了一副孕妇的架势。手摸着腹部,靠在榻上:“我早上起来,膳房做的羊乳饼,闻了一下就吐了。到现在也没胃口。就想吃酸的。”

她面前摆了一盘青杏,晌午专让人弄来的。其实又酸又涩,难吃的要死,差点把她牙都酸掉了。她还时不时勉为其难地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吃着,说:“这个好吃,我就爱吃这个酸的。”

贺兰逢春笑道:“这个杏子不宜多吃,吃多了伤脾胃的。”

落英像只开屏的孔雀,说:“爹爹说的是。把这个杏子拿去,给我做成杏子酒吧,回头我要喝。”

贺兰逢春说:“酒也要少喝。酒舒筋活络。”

落英说:“对,酒要少喝。那就把它做成果酱吧。”

贺兰逢春说:“娘娘而今快要做母亲了,做事更当稳重些。听说前几天还在苑中骑马射猎,这可不行。以后骑马、射箭、蹴鞠的事,都不能做了。毽子也不能踢,安心养身。”

落英娇声娇气道:“我闷嘛。天天在这宫里,哪也去不了,闷也闷死了。我就想去骑马兜风。”

贺兰逢春假意蹙眉,笑说:“不是小姑娘了,不能骑马。等这十月怀胎过了,臣陪娘娘去骑马。”

落英说:“我想让皇上陪我去骑呢。”

贺兰逢春说:“皇上自然带娘娘一块去的。”

落英说:“皇上最近忙,说是为平蜀川的事。不过昨天夜里刚来过的。”

她有些骄傲的语气,仿佛是在跟人炫耀似的。贺兰逢春问:“皇上听说娘娘有孕,说什么了?”

落英说:“那天御医诊脉,发现有了身孕,立刻便告诉皇上了。皇上听说,放下手上的朝务,立刻就来了宫里看我。赏赐了一大堆,吃的穿的用的,还安排了两个有经验的老嬷嬷来伺候。皇上这几日都是睡在我这的。”

贺兰逢春有些欣慰道:“要是生下皇子,能抓住皇上的心,让皇上对你另眼相待,这也是好事。”

落英目光希冀又忐忑道:“爹爹说的会是真的吗?”

贺兰逢春一副胸有成竹,过来人的语气,道:“你不懂。男人,你得给他生个孩子。有了你们的血脉,他心里才会把你当成妻子,才会把你当成亲人。否则就只是露水的鸳鸯,说分离就分离。你明不明白?你们有了孩子,你就是他孩子的母亲,不管他再喜欢多少女人,这一点变不了。他心里总要有个位置给你的。”

落英听了这话,笑了,心中无限憧憬。

贺兰逢春说:“你而今有孕,趁着后宫现在没有别的妃嫔,你要抓住机会。和皇上多多亲近,多多增进感情。你们夫妻好了,爹也才好。”

落英说:“女儿知道了。”

贺兰逢春说:“真是喜事。我去见皇上,和皇上贺喜去。”

他出了皇后的宫殿,往云郁所在的太和殿去。一路走的很慢,他慢条斯理地打量这宫阁殿宇,心中充满了一种英雄的惆怅。他觉得这地方,该是自己所有。他离这金殿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要这么错过,实在是可惜!区区一个太原王,要来何用?几十年后,化为尘土,没人会记得。可是帝王不一样,帝王名留青史。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活人的虚名,他需要一点不朽的东西。同天、同地,同日月一样永恒。他羡慕云郁,生在帝王之家。云,这个姓氏,就注定了他比自己拥有更多的机会。怀揣着那封请求班师回巢的奏疏,他心中思绪纷纷。

云郁在殿中练字。

他穿着一身素白袍子,大袖翩翩地立在那。芝兰玉树这种词儿,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贺兰逢春看着他那白皙俊美的面庞,漂亮的瑞凤眼,端正的下颌和动人的嘴唇,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老丈人看佳婿的感觉。对云郁这个人本身,他其实是喜欢的,可惜他们注定是敌人,是对手。如果有一天,贺兰逢春需要杀他。他会毫不犹豫地斩下他那颗漂亮的头颅。

贺兰逢春刚见了礼,还未及说话,云郁却先开口了。他一脸喜悦温和的笑容,道:“太原王大喜。”

他语气也十分柔婉。

贺兰逢春竭力掩饰着喜悦的心情,呵呵道:“这话该臣说的,是皇上大喜。皇后有孕,兴许过不久,陛下就要得子了。是天降大喜。”

云郁道:“若皇后生下龙子,太原王就是太子的外公了,还是太原王更喜。”

贺兰逢春听到那句太子,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一个带着贺兰氏血脉的太子,对他来说,意义重大。虽然他登基的念头,一时无法达成,可是只要有这个孩子,他就有机会将来控制朝堂。云郁总是能精准地戳中他的心思,并且直白的说出来,他几乎有点不好意思了。贺兰逢春下意识摇手,赶紧推辞:“不,不,当然是皇上更喜。臣怎么敢抢了皇上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