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娘

云郁没办法, 只能退到门外。

阿福哄了半夜,才把他哄睡。这孩子倔得很,阿福用糖水哄他, 他也不吃,饿着肚子, 愣哭了一晚上, 后来纯粹是哭累了睡着了。阿福小心翼翼将他放到枕头上, 拿被子给他盖着,这才到门口去,打开房门。外面夜色深沉, 寒风凛冽, 云郁正背门立着,一个人在那发呆,不知道站了多久。

阿福叫了他一声, 他立刻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夜色浓重。

他此刻摘下面具了。

两人重逢了大半天, 都没来得及说话, 阿福一直忙着照顾悦儿,这会才有机会看见他的脸。

想到两个月前的不告而别, 她还有些心虚,害怕他会出口责难。云郁却仿佛已经忘了这事, 低问道:“睡着了吗?”

阿福点点头:“睡着了。”

她轻轻伸手,拉着他手:“咱们进去吧。”

他手冰凉凉的, 想来已经冻了许久。

云郁随着她进了房间。

他走到床边, 看了一眼睡的脸儿红通通的悦儿,有些担忧道:“这就睡了吗?他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吧?”

阿福无奈说:“喂他糖水,还有蛋羹, 他都不吃。他这两年一直是嫂嫂在带,跟嫂嫂最亲,刚离开还不适应。随他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等明早他睡醒了我再慢慢哄他。”

云郁点头:“嗯。”

阿福说:“我帮你把外面衣服脱了吧。”

屋里生着炭火,比外面要暖和多了。阿福走到他面前,低头伸手,替他解披风。刚一靠近,就被他搂进了怀里。浑身冻的一哆嗦,是他的手太冰冷,直接触到了她的皮肤。

他一抱她,她就软了,伴随着剧烈的心跳,一跃而起,一把抱住他脖颈。

她太想他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的。”她嗡嗡地说。

“我要是不来找你呢?”

云郁低道:“你是不是就不来找我了?”

阿福摇头,说:“不会的,我要来找你的。我想把悦儿带给你看。他是我生的,是我们的孩子。我要让他叫你爹爹。”

云郁搂紧她:“我们有孩子。”

他磨蹭着她的鬓边,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以为他死了。你不知道听到那句话,我心里有多难过。”

阿福有些委屈埋在他怀中:“对不起,我原来是在生你的气,故意骗你的。他没死,是我跑出来找你,不能照顾他,所以才将他托付给我哥哥嫂嫂。哥哥说,不能让人知道他的身世,怕有人会利用他,或者害他的性命,所以让我将他的名字也在寄在哥哥嫂嫂名下。他到现在都还不肯认我呢,一直管我哥哥嫂嫂叫爹叫娘。这回带他走,估计要恨我了。”

云郁以为,自己当初狠心甩开她手,丢下她。悦儿出生时,自己也不曾陪在她的身边,她必定要恨自己的了。

他以为自己不配让悦儿叫自己爹爹。她肯定会说难听的话,兴许会冷嘲热讽,兴许会说风凉话。他做好了被她质问被她讨伐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会这般不计前嫌。她抱着他第一句话,说的是:“我要把悦儿带给你看,让他叫你爹爹。”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今生今世,能得到这样的爱。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无能、庸俗至极的男人,却得到了她,得到了最纯粹的爱情。

胸中的情绪起起伏伏,最终化作了紧密的拥抱。他双手箍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压断,将她的血和肉都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低声,嗓音略带沙哑道:“不怪你,怪我。你是个好娘,我不是个好爹爹。”

“不怪你。”

她听他自责,立刻仰头,说:“不是你的错。是咱们的命运不好,生不逢时,遭遇磨难,让他跟着我们吃了苦。咱们也吃了苦,受了罪。我是好娘,你也是个好爹爹。不许你那么说自己。”

他点头,鼻音哽塞:“好。”

他抚摸这她腰肢:“以后咱们三个在一起,不分开。咱们会好好抚养他,疼爱他。他还小,现在不认得咱们,过一段时间就认得了。咱们明天就开始教他改口认人,让他学叫爹娘。”

阿福笑点头:“嗯。”

这地方,住处十分简陋,是借宿的民宅,总共只有几间房,住的全是云郁一行。阿福跟云郁住一块,其他人也都是挤着住的。主人家不提供热水酒食,要自己供爨。赶了一整日的路,都饥肠辘辘。云郁安排了几个人负责做炊。阿福见吃的还没弄好,饿了,便出去看一看。那厨房门口围了一圈的人,七嘴八舌,盯着灶上忙活的满头大汗两个厨子,都在催呢。这些汉子都是战士,不会做厨。瞎捣鼓了一晚上,还把火捣鼓熄了。这会粥不冷不热的泡在水里,饼不生不熟地贴在锅上,急得众人肚子咕咕叫。

半个时辰之后,阿福端着一盆粥,还有几块饼子,用盘装着,回到房中。

云郁正坐在床边,低头盯着悦儿瞧。

他头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漂亮的小孩儿,皮肤白里透红,小脸蛋形状长的十分周正。五官生的漂亮,眼睛鼻子嘴巴摆放的恰到好处。

阿福走上来,问:“你看什么呢?”

他有些自恋地笑:“他长得跟我很像。我小时候也长这样。”

云郁说:“他右边耳垂上还长得有一颗小痣。我右边耳垂上也有一颗小痣。”

阿福说:“是不是你生的?”

云郁笑:“是我生的。”

阿福趴在他背上,笑:“看够了没有?快吃饭吧。吃完饭了早些睡觉。”

云郁轻手轻脚的,上了床,都不敢大动。阿福让他挨着悦儿睡:“你不是想抱他吗?你抱呀。”云郁连连摇头不肯,一脸的如临大敌,笑拒绝说:“你抱着他,我抱着你。”阿福侧身,一只手搂着悦儿,轻轻抚着,同时小心拉着被子给他盖好。云郁支着上身,半坐半卧,从背后搂着她的肩膀。

不过是个小娃娃,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也没哪里稀罕。偏偏两个人都看的舍不得合眼。阿福拿胳膊肘怼了怼他:“你不困?还不睡觉?”

他笑:“不困。”

阿福说:“你说怎么。我看别人生的小孩,就觉得歪瓜裂枣的,看自己生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云郁抱着她,胸口热烘烘贴着她背,笑夸赞说:“当然是因为你把他生的好,别人没你会生。”

阿福回头:“你嘴巴怎么变得这么甜?”

云郁一本正经说:“那是因为你好。”

说着亲了她一下。

“我好幸福。”

他在她耳边说着。

阿福有些没听清,笑问:“你说什么?”

“我好幸福。”

他重复说。

云郁好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里安稳、充实过。从他懂事开始,他就像一个在悬崖边,踩着钢丝行走的人,不断攀爬,攀爬。这根钢丝太细了,只能负担起一人的重量,所以他一路走的孤独。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他第一次明白,原来有人陪伴是这样的感受。原来有人爱,有人在意是这样的感受。他以前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