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暑假（第3/3页）

明明上一刻还说考上大学后要买给他，现在又说自己没钱？阿汉当然知道因为自己成绩不佳，转到了社会粗，让父亲自觉很没面子，但正值叛逆期的他，被父亲这么一念，一时气不过，居然冷冷说:“你有钱换金子回去那边，就没钱给我买机车？”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一时间大家都停下了动作接着父亲愤怒地将筷子摔到地上！

一只筷子从地上飞弹起来，差点砸到婷父亲胀红了脸，指着阿汉，骂道:“我是有饿到你吗？”就算他在那一边还有家，但在台湾的这个家，他从来没有不管不顾，还不是一样辛苦挣，把两个儿子拉拔长大！

“那你拿那么多钱回去干嘛？”阿汉心里还是不服。

他总感觉在台湾的这个家仿佛只是一个后补，不是父亲心里真正的家。

“老子赚钱要怎么花，你管不着！”父亲大声说“这里也是你的家啊！”阿汉也扬起声调。

既然都已经在这里成家，为何还要记挂着那一边？

解严后，开放两岸探亲，父亲几乎是迫不急待地返乡还带着用多年积蓄买下的好几条金项链，但他回来后却连续好几天都没说话母亲问他金链的下落，他反而发怒，说他自己赚的钱自己花，一个女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从此没人再提过这件事，仿佛变成一个禁忌，没有人敢碰。但阿汉难免会想，会不会有一天父亲就这样抛下在台湾的这个家回到那边去了？

连阿汉心里都这么想了，更何况是母亲？

当年她会嫁给这个外省人，除了他尚在军中，有一份稳定薪水，还考量到他一个人孤身在台湾，她若嫁给他不用侍奉公婆，日子应该相对轻松他待她是不错，从没让这个家里的人饿过冷过，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那一边居然开放了，她的丈夫可以回去了，然后呢？他回去后，会不会再回来？会不会记得，他还有一个家在台湾？但在家人面前，母亲从不显露自己的隐忧，见餐桌上场面尴尬连忙打圆场:“好了啦！难得晓婷来发什么脾气！”父亲瞪着自己的小儿子，不知道是借机转移自己的怒气，还是想掩饰什么，大着嗓门道:“念社组还不够人吗？还有脸一天到晚想着要买新车？你凭什么？你说啊？”阿汉胀红了脸，呼吸急促，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哥哥也出来缓颊，说:“我们班上其实也有一个社会组的，他自然组和社会组都报考，靠国英数超高分上了牙医系，所以物理化学不好，还是可以拼一下，尤其是生物，只要死背就好，可以加分的°1“听到了没？到时候你就两个组都报，看哪一个考得比较好？”父亲的口吻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强横的命令阿汉忍住想翻桌的冲动。

每个人都要他考上好大学，最好还是医学系，然后呢？

将来当个医生就可以快乐幸福一辈子吗？

这些人希望他考上好大学，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面子？

晚餐后，阿汉闷闷不乐地一个人坐在家门前的梯上母亲喊了几次，他都充耳不闻。

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母亲最后走了出来，在他身边坐下，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有什么好气的？你将来了钱，不也会拿回家吗？”阿汉不由有些心虚此刻他一心只想着来和Birdy起出国念电影还真没想过未来自己赚了钱，要拿回家孝敬父母。

“别怪你爸他也只是想让那边的人知道他过得好，面子上过得去”母亲替自己丈夫说情。

阿汉沉默了几秒钟，忽然问:“妈，你当初为什么会和爸结婚？”她愣了愣，然后笑着说:“那时候，年纪到了，家里人说该出嫁了嘛！看来看去就你爸人还不错，所以就选了他。”“所以你根本不爱他，对不对？”阿汉没有办法想像，两个对彼此都没有爱情的人，居然能在一起过一辈子。

“哎唷，都几岁了还在说什么爱啦，要不是和你爸结婚，怎么会有你？”“你们根本只是在繁衍而已。”阿汉气呼呼地说“什么是繁衍？”母亲反问。

“就是生孩子啦！”阿汉有些没好气地说:“真正有爱的话，根本不会是这样的！”母亲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想起年轻时第一次见到丈夫的时候。阿汉这孩子，长得和他爸爸年轻时真像。

“你还这么小，又哪里知道什么是爱？”母亲说，“别再想东想西了，先好好念书吧！”阿汉转过头，没有出声。

母亲起身，进屋前，小声对他说:“你自己去车行看一看，看了再跟我说，我这里还有一些钱，阿汉没有说话，心情却很复杂，甚至感到一丝愧疚他说了谎，母亲却相信他，或者该说，母亲只是心疼他被父亲这般责备，所以想弥补他阿汉站起身，随着母亲回屋关上门前，母亲轻声叮咛:“你啊，骑车要小心，别让我担心知道吗？”阿汉点了点头之前的愤怒与不悦一扫而空，心头尽是压抑不住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