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2页)

“团长!”陈柔恩死抱着他不抬头,像是偷偷掉了眼泪,哝哝的,只跟他一个人说,“我错了……”

宝绽满脸都是汗,拍了拍她的肩膀,疲惫地叫时阔亭:“师哥,扶我一把,”他是有功夫,可毫无准备上这么重的戏,他一时脱力,“我站不住了……”

时阔亭连忙挽他到椅子上坐下,这时萨爽搀着邝爷也进屋来,大家七手八脚给他擦汗掭头,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一屋子人谁也顾不上去看,乱糟糟的,只听一把透亮的嗓子:“我他妈回来了!”

大伙同时回过头,见应笑侬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时阔亭第一个冲上去,掐着他的脖领子顶到墙上:“你他妈跑哪儿去了!”他恶狠狠地吼,“你看看把宝处累成什么样了!”

应笑侬往人堆儿里看,宝绽带着妆,汗珠子从油彩底下冒出来,不住地淌,“宝……”他攥起拳头,“我今儿一早让我爸抓回去了!才五十出头跟我说要立遗嘱,把我手机钱包全收了!我……”

时阔亭直直瞪着他,见他滚动着喉结:“我给他跪下了,才回来……”

时阔亭连忙松开他,宝绽在椅子那边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碍事,让他别自责,屋里刚静下来,听外头有人说话:

“……吴老师,这边,”是小牛的声音,“洗手间在前头。”

“这戏还可以,”这个是刚才台下听戏那胖子,“挺热闹的。”

“这么棒的戏,别处可见不到,”小牛为宝绽骄傲,“如意洲是有百年历史的老剧团,要么基金会也不会把这么好的地段给他们用。”

宝绽和时阔亭对视一眼,吃了那么多苦,流了那么多汗,值了。

“就是看个新鲜,”姓吴那家伙却说,“现在没人爱看传统戏,让我再看一遍我也不爱看,”他傲慢地抱怨,“你们基金会请我来验收,我不得不看嘛。”

宝绽的目光冷下去,搭在圈椅上的手徐徐握紧。

洗手间就在后台对面,姓吴的没注意,进去前还说了一句:“看劈腿下叉,不如去看杂技,比这刺激多了!”

小牛在走廊上等他,一扭头,推开虚掩的后台门,走进来,如意洲的人齐齐盯着他,中间是虚脱了的宝绽。

“宝处,听见了吧,”小牛无奈,“那位还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呢,你们唱戏难,是难在没有懂戏的人。”

宝绽汗涔涔水淋淋地看着他。

“但是我,”小牛走到他面前,“能给你们找到爱戏的人。”

他有资源,这年头资源就是钱,而条件,就是一纸五年的经济约。

“你们有本事,个个是沧海遗珠”小牛开始煽动他们,“要在上流社会的艺术圈里点起一把火,只差着一股东风。”

换做其他任何时候,宝绽对这些话只会笑笑,可此时此刻,他动心了。

“我就是你们的东风,”小牛把如意洲的每个人看一遍,“你们跟我合作,我保证如意洲每个月净赚二十万!”

这个数目,任他们苦唱一年也拿不到,所有人都向宝绽看去,除了应笑侬,他张嘴正要说话,宝绽快了他一步——轻轻的,只有一个字:“好。”

“宝处!”应笑侬觉得他被情绪左右,草率了。

门外头,姓吴的从对面洗手间出来,站在走廊上喊:“小牛?牛经理!”

“说定了,”小牛很高兴,脸上泛着红光,“我回去就拟合同,宝处,我们明天聊!”

他推门出去,热络地招呼对方:“哎呀吴老师!让您久等了……”

屋里没有一点声音,谁也不说话,直到宝绽的手机响,大伙吓了一跳,时阔亭替他接起来:“喂匡哥,你到啦,行,我把宝绽抱下去……啊?你上来,好,一楼洗手间对面,后台入口……嗯。”

电话挂断,没有五分钟,匡正气冲冲进来,正要质问一句宝绽怎么了,一眼瞧见椅子上汗如雨下的人,他呆住了。

时光仿佛回到三个月前,也是这样一对胭脂色的眼窝、一双月下猛虎般的眼睛,他们四目相对,不同的是,那时的匡正冷得像一块铁,现在这块铁化了,柔软、滚烫,为了一个叫宝绽的人,心如刀绞。

慢慢的,他向他走去,果然,那傻小子强撑着对他笑:“哥,没事,累着了,”他试着起身,“回家睡一觉就……”

匡正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浸着汗的行头很重,他却不松手,扔给大伙一句:“人我带走了。”

擎着宝绽走出后台,走出如意洲,离开这栋血红色的戏楼,他抱他上车,发动引擎挂前进档,宝绽低声说:“那个经济约……我答应了。”

匡正开车的手停下,正要说话,他的手机响,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他没接:“他们都同意?”他着重问,“应笑侬同意?”

手机又响,他第二次摁掉:“宝绽,那个合同不光是唱戏,还有……”

电话第三次打来,他烦躁地按下通话键,段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匡总,”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叫老板,是和匡正保持着距离,“尤琴那边我联系好了,他们出主讲人,分所税务部的总监和高级经理都到场,但场地得我们出。”

匡正干了这么多年VP,直奔主题:“有什么困难?”

“我们账上没钱,”段钊直说,“五星以上的酒店,大会议室、休息室、讨论室、一顿午餐,加起来是不小的一笔。”

匡正毫不犹豫:“你先把地方订下来,报给我个总数,这钱我个人垫。”

那边静了两秒,“好,”段钊的语气有些波动,“客户那边我让小夏和小百去联系,时间定在下周三下午。”

“没问题,”关于工作,匡正从不拖泥带水,“辛苦了。”

挂断电话,他还没来得及整理思路,宝绽先开口:“哥,你看你,想做点事多不容易,”他垂着眼睛,“原来我只知道唱戏,把脑袋砸碎了都甘愿,可这个时代,要想让如意洲有起色,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光顾着唱戏是不行的。”

匡正看着这样的他,说不出来的心痛。

“哥,”宝绽抬起头,望着对面灯火辉煌的萃熙华都,零星的光照在他脸上,朦胧得不真切,“我得改变。”

(1)闷帘:指演员未上台,先唱一嗓子。

(2)朝方:薄底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