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第2/2页)

上三楼,他拍了拍门,铁门从里面打开,陆染夏正握着手机,表情严峻地看出来。

“看见热搜了?”匡正带门进去,屋里有一股刺鼻的颜料味儿,“覃苦声呢?”

他来兴师问罪,陆染夏却没有一点反省的意思:“出去买菜了。”

买菜?匡正的火噌地窜起来:“他替你谈生意,替你买菜,连画都替你画了,还要你干什么?”

陆染夏垂下那只独眼,无所谓地说:“没人真的关心艺术,热度很快会过去。”

“对,没人关心艺术,”匡正告诉他,“所以这个热搜,是想让粉鸡死的人买的!”

陆染夏抬起眼,没料到事情这么复杂,确实,艺术清清白白,但一搅上资本,就成了浑水一潭。

“我现在要知道,”匡正指着画布上那只淌着颜料的粉鸡,“这团东西究竟是你们俩谁画的,你,还是覃苦声?”

如果是陆染夏,粉鸡还能活,如果是覃苦声,粉鸡则必死,不光这只鸡,连万融臻汇都会跟着一败涂地。

这是匡正决不允许的:“你少了一只眼,”他问,“根本画不了画,是吗?”

陆染夏还是那副桀骜的样子,转过身,在画布前坐下。

“覃苦声拿了你一只眼,”匡正难以压抑怒气,“所以把什么都给你,连自己的画都要署你的名,是吗!”

陆染夏从油壶里提起笔,用粗糙的廉价卫生纸擦干:“覃苦声是个天才。”

他顾左右而言他,匡正没工夫听他废话,抬起右手指着他,这时那小子说:“覃苦声的天才来源于他的残疾。”

残疾?匡正蹙眉,覃苦声是残疾?

陆染夏扫一眼调色盘,随意挑了几个颜色,调都没调,直接拍在画布上,啪地一下,大胆而果断。只这一笔,匡正就知道,他能画。

“他是红绿色盲,”陆染夏老练地涂抹油彩,“他分不清浅绿色和深红色,蓝绿色和黄色,紫红色和灰色,等等等等,包括粉色。”

匡正惊讶,这意思是……覃苦声不可能替他代笔?

“我们口中的‘粉鸡’,”陆染夏笑笑,“鬼知道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

“等等,”这不合逻辑,“

色盲怎么可能考上美术学院?”

陆染夏停笔:“他背了整整一沓色盲本。”

色盲本,学名叫假同色图,每个人上学体检时都见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动物图案,对一个根本分辨不出颜色的人,要背下来谈何容易?

“现在你明白了吧。”陆染夏把画布转过来,冲着匡正。

不,匡正仍然没懂。

陆染夏指着自己画的那片色彩,厚重、凝丽,兼备粉鸡的形神,唯独缺了某些怪诞的东西:“这里少的那缕‘魂’,就是覃苦声‘残疾’的色觉。”

匡正恍然大悟,粉鸡不是陆染夏的,也不是覃苦声的,而是……

“你说得没错,”陆染夏扔下画笔,“覃苦声拿走了我一只眼,所以什么都肯给我,包括他的才华,但是——”

匡正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还记得那天李老狮来看画,对粉鸡的评价是“有一套独立的色彩标准”,这套色彩之所以特别,之所以绚丽,正因为它是不正常的,是上帝须臾间犯的一个错。

“粉鸡是我和他的共同作品,”陆染夏撩起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只呆滞的义眼,“我用我残疾的眼睛勾勒形体,他用他残疾的眼睛捕捉色彩,我们相辅相成。”

匡正胳膊上的汗毛立起来。

“粉鸡之所以令人过目不忘,”陆染夏骄傲地说,“因为它的创作者有两颗心脏、三只眼睛、四只手臂,和一对激烈碰撞又撕扯不开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