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假面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楔子:

百鬼潭最近出了件大喜事,百鸟之王乌裳与孔雀公子孔澜的孩子生了下来!

小家伙完全继承了父母所有的精华,一出生,灵光冲天,照亮了百鬼潭的上空,他既不像母亲乌裳一样浑身乌黑,也不似父亲孔澜一样五彩斑斓,他竟是一只纯白的灵鸟——

生来就带有灵力,白得动人心魄,像揉碎了九重天上的祥云,雪白圣洁得纤尘不染。

这可把孔澜得瑟坏了,抱着儿子逢人就夸,恨不能天上地下都知道他有个多厉害的儿子,那边乌裳还没开口呢,这边孔澜就乐滋滋地学人间摆满月酒,要在百鬼潭广发请柬,大肆庆祝。

百鬼潭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浮衣拖着长长的蛇尾,自告奋勇地要去替孔澜送请柬,孔澜大笔一挥,分到浮衣头上的任务就成了这么五个——

千夜、碧丞、齐灵、东篱、假面。

乖乖,这可把浮衣难住了,这五人可都不好请,她想了想,先去了趟有间泽。

不出所料,千夜和碧丞又在树上的木屋里喝酒,两人喝得醉眼朦胧,听浮衣说了来意后,同时望向窗外,古木上的灵茧随风摇曳,看得他们凄凄楚楚:

“乌裳都生了,薛连/茧儿还是没有掉下来……”

千夜抹了把辛酸泪,对浮衣道:“告诉我干儿子,干爹要守着他干娘,等过段时间,干爹就带他干娘一起去看他……”

千夜如此,碧丞自然也要守着茧儿,哪也不愿去,浮衣沮丧地收回请柬,游下了树。

这两个算黄了,剩下的齐灵回了天上,最近不知和地藏王座下的神兽谛听结下了什么梁子,听说正在四处躲着谛听,怕是来不成了。

酒君东篱现下也不在百鬼潭,听主人春妖说,他答应了石中鱼,要在外面陪着一个凡人踏遍北陆南疆,度过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更是来不了的。

五人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假面,百鬼潭最孤僻的怪人。

浮衣深吸了口气,不管如何艰难,这最后一个她怎么也得成功,一定要将请柬送到假面手上,让他来参加庆宴!

摇了摇蛇尾,浮衣踌躇满志,向着假面的石洞游去……

(一)

说假面是百鬼潭中最神秘者,恐怕不会有人反对。

没有人知道他是何年何月来到百鬼潭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真姓,更没有人知道他是个什么妖。

之所以叫他假面,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常年戴着面具,离群索居,住在一个偏僻的石洞里,睡在一口古旧棺材中,与世隔绝。

孔澜曾闲得发慌,给百鬼潭的百鬼群妖写判词,写到假面时,就只有孤零零的十四个字:

无亲朋,无好友,孑然一人,独行天地。

若不是这次来送请柬,浮衣还不会踏入假面的住处,和这怪人有了第一次接触。

又粗又长的蛇尾游走在潮湿的石洞中,浮衣四处打量着,小心翼翼地喊着:

“假先生,假先生……”

满室昏暗中,一个人忽然从棺材里坐起,吓了浮衣一跳。

那人戴着鬼谱面具,阴森诡魅,盯着浮衣看了许久,看得浮衣额上都渗出了冷汗,无边死寂中,那人终于开口,却是嫌恶地吐出了三个字:

“真难看。”

声音有些嘶哑,却意外地低沉动听,浮衣愣了半天,顺着假面的视线看去才反应过来,他竟是在说她的大蛇尾难看!

腾的一下涨红了脸,浮衣伸长了脖子据理力争道:

“哪,哪里难看了?明明这么好看的尾巴……你的真身还指不定多丑呢!”

“真身……我没有真身,我只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假面喃喃自语着,如幽魂一样从棺材里飘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站在了浮衣身前:

“你是谁?何故闯我石洞?”

浮衣被那双冷如冰霜的眼眸望得一个哆嗦,这才想起正事,从怀里取出请柬,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假先生,是这样的,乌裳姐姐生了个好漂亮的娃娃,要给娃娃摆满月酒,我是来请你……”

饱含真情实意的话还未说完,洞里忽然飞沙走石,浮衣被一阵强风刮出了洞外,在半空中尖叫连连,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只听得洞里遥遥传来一声——

“已过午时三刻,洞里不留闲人,有事无事都勿扰。”

紧接着是棺材合上的声音,假面显然又入棺去休息了。

浮衣手握请柬,揉着摔疼的蛇尾,看向黑森森的石洞,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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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吾玉

吧主11(二)

离庆宴的日子越来越近,就这样,浮衣天天来,天天摔,连孔澜都不忍心看她每天摔得鼻青脸肿的了,劝她放弃算了,可浮衣偏偏就和假面杠上了,一股拗劲上头,愈挫愈勇。

渐渐的,浮衣摸清了假面的性子,有时还能死皮赖脸的和他说上几句话。假面脾气很古怪,心情好时会让浮衣盘旋在洞顶睡觉,心情不好时就直接赶人,一股风把什么都吹出去。

他的石洞里冰冰凉凉的,浮衣很喜欢睡在里面,她对假面的一切都好奇得不行,可惜假面从来不回答她的疑问,问什么都说忘了——

不是欺瞒,不是敷衍,而是真的忘了。

只有一次浮衣说到孔澜与乌裳夫妻情深时,假面破天荒地皱了眉:

“妻子?我似乎也有过妻子的……”

浮衣大奇,刚想刨根问底,假面却抱住头,痛苦不已,他似乎在拼命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浮衣担心地想上前扶住他,却在假面的一声长啸中猛地被震开,又被大风吹出了石洞。

自此以后,浮衣再不敢在假面跟前提到“夫妻”、“眷侣”这些字眼了,孔娃娃的满月酒她也不奢望假面去了,她这才知道,假面足不出户原来是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没有来,假面就不会踏出石洞。

浮衣问他在等谁,他果然又是摇摇头,说忘了。

假面身上实在有太多谜团,浮衣想解也解不开,直到有一天,石洞来了个不速之客,替浮衣解开了心头所有疑惑……

那天恰是孔澜为孩子摆满月酒的日子,百鬼潭烟花漫天,热闹非凡,席间觥筹交错,庆祝到一半时,浮衣忽然像想到了什么,悄悄离了座,带着好酒好菜,向假面的石洞游去。

假面从棺材里被叫醒时很生气,也不管浮衣说什么给他带好吃的来了,衣袍鼓动间就要赶人,浮衣赶紧把包袱挡在脸前,颤颤巍巍地道:

“假,假先生,外头的凡人老说,朋友之间不就该有福同享吗……”

正准备动手的假面闻言一愣,漆黑的眼眸透过鬼谱面具,深深地看了眼抖成个筛子似的浮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