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芊芊(第3/6页)

芊芊一动不动,任谢尘怎么拉也没反应,谢尘一声叹息,终是撒了手,白玉似的脸庞沐在阳光下,半明半暗。

“不过是个负心汉,看了只会给自己添堵,世间繁华万千,何必执着一木。”

深夜,芊芊不顾谢尘的劝说,抱着酒坛喝得东倒西歪。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推开谢尘搀扶,脚步踉踉跄跄。

她说,她要拼命赚钱,把绝色坊开得越来越大,大过洛家的财势,她要做梁都首富,做谁也不能欺侮的梁都首富。

最后她倒在谢尘怀中,酒坛坠地,哭得稀里哗啦,像个被抢夺糖果,委屈不甘的孩子。

她说,她不是铁公鸡,她不是视财如命,她只是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能买回她的相公,买回她死去的爱情。

她说,她喜欢热闹,她想以后儿女绕膝,不让他们挨饿受冻,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她现在除了钱什么也没有了,她不想一个人孤独终老……

泪水浸湿了谢尘的白袍,他搂着芊芊,心如针扎,带来一片细细麻麻的痛楚,他在她耳边不住道:“你不会是一个人,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那样低喃的声音,也不知她听没听清,又或是醉糊涂了,醒来后只当大梦一场全都忘了。

总之,她不提,他也不提,日子就这样含含糊糊地过下去。

谢尘曾以为,就这般过一辈子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如今月色下,他忽然又有了冲动,忍不住想要开口,却是芊芊先他一步。

她支着下巴,望着他笑,已是半醉半醒的模样:“你就不怕把洛家得罪了?”

他也跟着笑,伸手将她一缕乱发别过耳后,明明极为肉麻的话,说起来却一派云淡风轻:“为了你把全天下人得罪了我也不怕。”

芊芊咳嗽起来,借着夜色掩去脸上的绯红,谢尘好笑地为她抚背顺气:“至于吓成这样么。”

好半晌,芊芊总算平复下来,一双朦胧醉眼却清明起来,盯着谢尘认真道:

“我不值得你这样。”

还不待谢尘反驳,她已经歪歪扭扭地站起身,对着月光大笑起来:“你看,我是一个弃妇,还失去过一个孩子,大夫说,我此生难再怀孕,除了这座绝色坊,除了这些臭钱,我一无所有……”

笑声戛然而止,她转过头蓦然地对向谢尘的眼眸,语气含了哀伤,一字一句:“所以,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说完,两只手捂住眼睛,摇摇欲坠地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人拉住了裙角。

“值不值得,又是谁说了算?”

清泠的声音在月下回荡,谢尘定定地望着芊芊,漆黑的眼眸不带一丝玩笑。

他说,你曾道世间男儿皆薄幸,天下乌鸦一般黑。

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你瞧,我素来只穿白袍,哪里是什么黑乌鸦?”

他站起来握住她的手牢牢不放,薄唇贴近她耳畔,气息温热萦绕,清柔得像在梦中。

“我不同,我与崔子钰不同,与你口中薄情男儿更不同,你只需相信这点便可了。”

(五)

崔子钰开始常常光临绝色坊,无视芊芊的冷淡与疏离。

她是真的放下了,波澜不惊的眼眸只有望见谢尘时才会泛起柔情,这一切被崔子钰尽收眼底,宽袖下的一双手死死握紧,捏得骨节都要发青。

他如今早不是那个穷乡僻壤的教书先生了,梁都新贵推他首屈一指,芊芊也有所耳闻。

听闻他在朝中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极受梁帝喜爱,官位越升越高,如今已做上了小储君的太傅,风光一时无人可匹,在洛家的地位更是今非昔比,连他的岳父洛老爷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更遑论曾经刁蛮任性的洛大小姐了。

可这一切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不是那日被崔子钰堵在后院,芊芊可能再也不会主动与他说一句话。

那道身影依旧丰神俊朗,神祗比之从前的文秀,更添了几分意气风发的锐气,与举手投足间的清贵,难怪梁都流传着一句话——

若得崔郎一回顾,不羡鸳鸯只生妒。

妒忌谁?当然是那好福气的洛大小姐,许是风言风语传进了洛小姐耳中,她成天疑神疑鬼,看谁都想要抢走她的崔郎似的,心思过重下,竟一病不起。

可怜躺在病床上都想着要打扮,唯恐色衰爱弛,于是崔子钰替她来绝色坊买胭脂,体贴不已,惹得外人更加艳羡。

只是谁也不知道,崔子钰的那一份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他在后院拦下芊芊,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开口便问:“你与那姓谢的究竟是何关系?”

说着,还不待芊芊回答,他已自顾地急声道:“我去查过了,他不过是你坊中妆师,根本不是你什么未婚夫,上回你们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我每回来你都没好脸色,故意与他眉来眼去,也是想气我骗我,对不对?”

芊芊原本有些气恼,听到后面却不由笑了,拂开崔子钰,仰头打量着他,可笑可叹:“崔大人未免想太多了,家有娇妻卧病在床,竟不避嫌反倒在此拉扯纠缠,这是个什么道理?退而言之,我眉来眼去也好,谈婚论嫁也好,与崔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崔大人管的未免太宽了?”

一席话说下来,崔子钰早已煞白了一张脸,他上前还想拉住芊芊,芊芊却紧退数步,面色淡淡地下起了逐客令,末了,她含笑目视着他,一字一顿:“崔大人莫忘了,民妇早已不是云城崔氏了。”

轻缈缈的一句话,却叫崔子钰身子一震,如坠冰窟。

站在回廊上看了许久的谢尘,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腰间的佩玉,终是唇角微扬,笑着走了出来。

他极自然地揽过芊芊的腰,眉宇间光风霁月,拱手对崔子钰笑道:“下月十八便是我二人大喜之日,崔大人若是不嫌弃,可携夫人赏脸来喝杯喜酒,我与拙荆必定欢迎之至。”

(六)

这杯喜酒到底谁也没喝成。

因为洛小姐在月底病逝了,洛老爷悲伤过度也撒手人寰了,洛家一片混乱,崔子钰成了一家之主,接手所有财产。

请来的太医看出洛小姐有中毒的迹象,顺藤一查,就查到了她平时用的胭脂水粉上——

那来自绝色坊的上等胭脂中,竟掺了奇毒!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绝色坊连夜被封,上下一干人悉数入狱,太傅崔子钰于圣前请旨,愿全权负责此案,彻查到底,以慰亡妻在天之灵。

昏暗的地牢中,崔子钰一袭官服,满身煞气,他负手缓缓踱到谢尘的牢房前,挑眉一笑,笑得阴测测:“敢问谢先生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谢尘弹了弹衣裳,昂首望向崔子钰,依旧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他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