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垠(第2/6页)

月姬愈加恼羞成怒,招招直击要害,把司瞳刺得遍体鳞伤,正要最后一击时,一袭月白素衣却凌空飞出,揽过司瞳,扬手拂袖,将她震退开去。

“休要伤我徒儿!”

当春妖赶到时,无垠月姬困在一道光圈中,急急抱着昏迷过去的司瞳,为他逼毒疗伤。

等到黄昏降临,无垠出了一身冷汗,才算从鬼门关救回了司瞳。

不过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还是在百鬼潭的地盘,春妖本就性子淡漠,如今更是没有医治月姬的道理了,只将她交给了无垠处置。

困在光圈里的月姬万念俱灰,又恨又悔,扶着着脸咬牙落泪。

她本已做好了被无垠千刀万剐的准备,却不料无垠安顿好司瞳后,回头竟将她放了出来,问清事情原委后,施施然道歉,言辞间颇为诚恳。

“小徒生性顽劣,闯祸不断,却是孩子心性,并无恶意,还望姑娘见谅……至于姑娘脸上的毒疮,我或许可以一试。”

月姬喜出望外,难以置信地望着无垠,金色的夕阳透过枫林,洒在无垠身上,他整个人仿佛沐浴在佛光之下,清隽得似幅画,温和而包容,叫人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就安定下来。

月姬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哽咽了喉头:

“先生高风亮节,如能治好月姬的脸,月姬愿长伴先生左右,侍奉一生一世。”

也不知那几日无垠与月姬说了些什么佛理,当司瞳醒来时,已经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被感化后的“师妹”。

他如遭五雷。

事情却已成定局,改变不了。

无垠也不管他生着闷气,照旧每日为他疗伤上药,眉眼一派清和。

终于司瞳忍不住丢盔卸甲了,抓住无垠的衣袖气鼓鼓地宣称:“总之我才是师父的大弟子,才是陪师父一辈子的人!”

无垠垂手不语,只看着司瞳骇人的伤口,心疼叹息:“好端端地何苦去惹人家,这毒刺再深半寸你可就没命了,你当真什么也不怕吗?”

“怕?我当然有怕的东西。”

“你怕什么?”

司瞳又恢复了活力,笑嘻嘻地拉着师父道:

“我不怕毒蛇猛兽,不怕打雷闪电,不怕因果报应,不怕众叛亲离,甚至不怕死。”

声音一顿,他定定地看着那袭素衣,表情忽然认真起来,一字一句:

“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和师父分开。”

诺大的枫树林里响起少年的忧虑,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一下如个孩子般,瑟缩着钻入师父怀里,害怕得不行。

师父,他们总说你是佛,我是魔,待到黄土白骨,你定是要飞升九重天的,我却不想下地狱——

因为,我不想和师父分开,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三)

“师父最在乎的人明明是我,才不是这画像上的人,你少挑拨离间了!”

与月姬的争吵爆发在几个月后,彼时无垠正离开百鬼潭去办一件事。

没了师父的牵绊,平日“和睦相处”的师兄妹立马变了脸,相看两厌。

几番唇枪舌战下来,月姬冷冷哼道:“你与我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师傅最在乎的又不是我们,明明是那间屋子里的……”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捂住嘴,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司瞳却敏锐察觉,变了脸色地追问个不停。

月姬被问烦了,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枫林深处有座锁起的屋子,师父每日晨昏定省总要去那,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司瞳一怔,顿时想了起来。

赤枫林的确有这么一间屋子,长年累月地上着锁,他曾好奇问过,师父只说里面供奉着普度众生的佛,他撇撇嘴,立时没了兴趣,又满百鬼潭地疯去玩了。

如今再次踏进枫林深处,司瞳心跳如雷。

门口的封印极为普通,他轻而易举地便解开了,光晕消失,月姬神色一喜,跟着他一并走入屋中,却没走几步,两人抬头俱都愣住了。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平常,不过是些打坐诵经的物件,却有一样东西叫人出乎意料——

屋子中央竟然高高悬挂着一张画像!

不是什么佛像,也不是什么山水禅经,而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动情的笔触里,女子的背影摇曳生姿,立于莲花间,带着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光芒,宛若天人。

司瞳身子一颤,踉跄地后退几步,脸色大变。

月姬亦是倒吸口冷气,眸光骤紧。

她不过是诓司瞳解封进来,也没想到屋子里会是这样一张画像。

“原来,我说的没错,师傅最在乎的,真的是这间屋子里,这张画像上的人……”喃喃自语的声音中,含着三分惋惜,三分妒意,更有四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月姬话还未完,旁边的司瞳已像炸了毛的猫一般,瞪大了眼恶狠狠道:“你胡说,师傅最在乎的明明是我,才不是这画像上的人,你少挑拨离间了!”

月姬收回目光,冷笑道:“那你说她是谁?师父又为何要骗你?他不是说这里供奉着普度众生的佛,佛呢,佛在哪?”

司瞳被呵问得倒退一步,身子剧颤,攥紧双拳,看着画中人,眸欲滴血。

是啊,师父为何要骗他?师父明明说是在这里接受佛的洗礼,可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普度众生的佛,只有一个颠倒众生的女子!

他锁着屋子,每日晨昏定省,不是参着什么禅,对着什么佛,而是对这张画像,对着这个女子的背影!

无尽的怒火与嫉妒漫上胸腔,就在司瞳悲愤欲绝时,一旁的月姬忽然幽幽开口:

“想知道师父的心意,我倒有一个法子。”

(四)

“你走吧,百鬼潭再也容不下你了!”

无垠回到百鬼潭时,失魂落魄的,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半空中绽开朵朵幽莲,春妖踏风而来,在他身旁施施落下,一声叹息:

“不用问也知你此行徒劳无功,我早说过,一切天定,非人力可改,你还是谨遵自己的使命,莫要优柔寡断,算算时日,那一天也该到来了……”

抬袖摆摆手打断了春妖,无垠闭上了眼,久久没有说话,清和的面庞似乎透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知道,天大地大,上穷碧落下黄泉,有些事情终归避无可避。

赤枫林里,风吹叶动,静得不同寻常。

无垠左右望去,空无一人。

以往这时司瞳已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月姬竟也不知所踪,无垠一步步往里踏去,不知不觉走至枫林深处,刚要出声唤人,却是蓦然僵住——

竹屋旁,一道背影静静而立,清冷出尘,宛若天人。

正是他不敢去想,不敢奢望,不敢亵渎,却于梦中夜夜萦绕,熟悉万分的那道背影!

无垠双手微颤,呼吸急促,显然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一时情难自己,心潮起伏得连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