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不会

都督府的马车缓缓驶离,留下一干震惊中依然未回神的侯府众人。康氏久久凝望着远去的马车,饱经世故的眼中尽是欣慰。

“二娘是个有福气的。”

她的二娘不仅有福气,还有贵气。能抽中凤签的女子,前程荣耀岂是一般女子能比的。她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长长吁出一声感叹。

马车内的裴元惜把玩着那枝桃花,犹不敢相信这花是身边的男人送的。思及刚才祖母和母亲那惊呆的表情,她脑子还有些发懵。

他可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更不是一个感情流于表面的人。上一世所有的浪漫都是她刻意为之,而他不过是被动承受的那个人。

“为什么给我送花?”

“想送就送了。”他的回答清冷简单。

她眼中波光潋滟,说不出的灵动狡黠。这男人磨了几天豆腐,又亲自接她还给她送花,难道是突然开窍了?

“这花我很喜欢,闻着真好闻。”她深深嗅着,心中欢喜,“不过那豆花不用再磨了,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

他看过来,好看的眉微微收紧,“喜欢的东西,也会腻吗?”

“会啊。”她埋头闻着桃花的香气,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深意,“再好看的东西天天看也会烦,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厌。”

“我不会。”他说:“中意之物绝不会厌,心悦之人永不会烦。便是旧了老了坏了…不在了我也依然喜欢。”

她惊讶抬头,震惊于他说的这番话。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笃定和深沉,仿佛穿过两世的岁月凝视着她。

相比她而言,她显得太过肤浅和凉薄。

“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惭愧。”

他握住她的手,“你要是厌了豆花,还有臭豆腐;你若是腻了臭豆腐,还有臭鳜鱼;臭鳜鱼也烦了的话,还有辣锅子。鲜花饼、百香糕、榴莲酥,腻了一样还有其它的。天下之大美食之多,我总给你寻来新鲜的东西。”

所以你喜新厌旧亦无妨,只要不是厌了我。

“那…那就这么说定了。”她心跳得快,酸酸甜甜的滋味复杂至极。

花香幽幽,说不出来的好闻。

全盛的桃花、半开的花苞、紧闭的花蕾,还有冒了头的绿芽点缀着。这一枝比她送给他的那一枝更好看,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寻来的。

回到都督府,她见到了有好几日没露面的儿子。

商行远远看到父母过来,惊喜之余还有一丝肉眼可见的不自在。那一丝不自然在看到裴元惜手中的桃花时立马消失不见。

“哪里来的桃花,竟然开得这么好?”

“你爹送我的。”裴元惜扬了扬手中的桃花问儿子,“是不是很好看?”

商行自是捧场,“这花可真好看,比我们上回剪的那一枝好看多了。”

这可真是亲儿子,踩着亲娘捧亲爹。

裴元惜嗔了父子二人一眼,径直走在前面。

商行溜到公冶楚的身边,俊秀的脸上现出酒窝来,“爹,你可以啊。竟然能想到送花讨好我娘,我现在终于相信你们是一对恩爱夫妻,你可要再接再厉哦。”

不等公冶楚冷脸,他已经身手轻盈地窜到前面与裴元惜一起同行。“娘,真想不到我爹那样的冷面人,居然还知道送花讨你欢心。你看看这花开得多好,跟娘一样好看。”

裴元惜好气又好看,扬着桃花作势要打他。

他假意跳开,回头冲公冶楚道:“你夫人打人,你也不管管。”

公冶楚回给他一个凉凉的眼神,“你该打。”

“好你个公冶大都督,你这分明是有了媳妇忘了儿。”商行作出可怜的样子,又去讨好裴元惜,“娘,我不想理我爹了,我还是和你好。”

高大冷峻的男人,娇美姝丽的女子,还有一个爱闹的孩子,任谁瞧着都觉得这一家三口感情极好,父母恩爱孩子在闹。

只不过当母亲的太年轻了些,做儿子的又太过年长了些。

柳则挠了一下头,总觉得他们三人极像是真正的一家人。暗道陛下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好似真的把大人和夫人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应该是好事吧,他想。

商行陪父母用了晚饭便火急急地告辞,不等裴元惜开口留人当下抬脚就走。少年像一阵风一般离去,身后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撵着一样。

“这孩子,性子怎么如此之急?”裴元惜抱怨着,“好几日不见,也不知道多留一会陪我说说话。”

“他已经十六了。”

公冶楚的一句话让裴元惜先是想到什么红了脸,尔后又想到什么伤了神。想到转眼一世轮回,刚出生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她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我私下问过叶玄师,该如何做才把重儿留在我们身边。他说他也不知道,一切皆是天意。”她是偷偷问的叶灵,天意二字令人无可奈何。

“我也问过。”公冶楚声音低沉。

良久,裴元惜强颜欢笑道:“你说我是圣德之母,重儿是圣德之君,想必他还有好些岁月去向天下人证明他是千古明君。”

既然如此,她的儿子便不会消失。

“会的。”公冶楚道。

她低下头去,眼泪滴在手背上。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好好陪伴自己的孩子长大。哪怕什么也做不了,哪怕仅仅只能看着他。

夜深,人不静。

春回大地之初,草芽悄悄冒出了头。他们在黑暗中争先恐后,从地底下从树梢间一个个往外挤。

人如草木,何尝不是汲汲营营。

陈家的宅子里琴声依旧,丝丝缕缕飘荡着却有人因此更加心情烦躁。

“早也弹晚也弹,除了弹琴就别的事可以做。”陈陵一脸焦灼,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要是能像裴家大姑娘一样名声在外,还有一个女大家的名号,也不至于连个男人都搞不定。”

程禹对陈遥知的冷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一想到这个陈陵越发烦躁。堂堂陈家的嫡女连个落魄的男人都吸引不了,还不如对方身边的那个丫头。

“你怪她做什么,她一个姑娘家还能有什么其它的法子。”说这话的是陈映雪,她端坐在椅子上脸色凝重。“裴家大姑娘是好,怕是同你无缘。”

陈陵停下来,眉间隐有戾气,“一个庶出的姑娘,竟然瞧不上我?我们陈家可是开国功臣,我是开国功臣之后。如果陈家未曾退出朝堂,势必和程家一样位列国公。程家一倒,谁敢同我们陈家争锋。也不至于现在我还要讨好程家的后人,连一个小小的侯府庶女都敢小瞧我们陈家。”

陈映雪轻轻叹息,“婚姻之事,哪里能由得了姑娘家做主。说不定裴家大姑娘并不知情,一切皆由侯夫人说了算。”

“姑姑,你同侯夫人不是有交情吗?她难道连这个面子也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