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哑巴(第2/2页)

“嘭”的一声,胖翻译对着夏熠开枪了,但夏熠猫身“S”形走位,矫健地躲开了子弹。

与此同时,邵麟放弃了硬碰硬,而是借力打力。

既然对方怎么推也推不动,他索性借着那一下的反作用力,以撞击到对方身上的手肘为支点,腰部向右旋转,带动左腿飞起,脖子在铁钳似的桎梏中,硬是凌空扭出了半个身位,给自己创造了更多的行动空间。

而夏熠也在向这边冲来,胖翻译一时无暇顾及两人,只是对着夏熠又开了一枪。

而邵麟这时身体转了一半,腾出左手抓住了对方手腕,再次借力于对手,把自己微微撑了起来,一个膝袭,直接撞上了胖翻译的大肚子,两人同时向后倒去。

于是,这一枪又打歪了,子弹斜斜地飞向天花板又再次弹开,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两人一起摔到地上之后,邵麟就像一条灵活的鱼,前后一个滚翻就从对方的手肘里脱了出来,而夏熠直接没和人客气,把武器从对方手中踢开后,一个跪颈锁喉把人压得死死的,这才狠狠地骂了一声脏话。

很快,当地警察七嘴八舌地把胖翻译给铐走了。夏熠这才伸手,把屈膝坐在地上喘气的邵麟给拉了起来,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邵麟的心跳还没平复,把下巴抵在人肩膀上,轻笑着夸了一句:“默契。”

“那是!你向我瞅一眼,那我就看懂了。”夏熠拍了拍他的背,故意压低声音,“你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就在喊‘老公救我’。”

邵麟的脸一拉,突然将人推开:“我明明是叫你引开他枪口!亏得我还以为咱两真默契?!”

“哎哎——”夏熠双眼笑成了两湾月牙,“这不一个意思吗?”

……

等盐泉的公安走得差不多了,罗屿中这才走了过来。

方才,他站在一旁,目睹了邵麟逃脱的全过程,却再次陷入沉思——邵麟扭转时全身肌肉灵巧的张力,反击时大开大合的力度,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个平凡无奇的动作,却是一口气融入了传统武术、自由搏击以及散打多种元素。柔软,又充满了力量。

很多时候,越是突发、越是紧急的时刻,一个人的身体反应就是来自本能。这种本能上往往来自长期的训练,而特定的训练,则会给身体动作打上特殊的印记——是跆拳道,散打,还是泰拳,往往一眼都看得出来,比如换成夏熠,那一定是干净利落、一击必杀的擒拿。

罗屿中眼底再次闪过一丝疑惑,颤颤巍巍地拍了拍邵麟肩膀:“小伙子,你平时练的什么功?”

邵麟有点腼腆地摇了摇头,说哪有练什么,都是小时候的三脚猫功夫,东拼西凑学的,也不知是什么套路,就没认真学过。

罗屿中眨眨眼,似乎对他的格斗派系很感兴趣:“哦?跟谁学的?”

邵麟刚想说“爸爸”,但两个字涌到唇边,又变成了:“就……老师。”

罗屿中也没多说别的,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孩子,明早八点,如果有兴趣的话来海鸥广场。

邵麟不太明白老刑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依然带着夏熠赴了约。

海鸥广场是盐泉市里晨练的黄金圣地,每天早晨都热闹非凡——跳广场舞的,打太极拳的,玩空竹的,带着麦克风练嗓子的……许多方阵都有各自的服装,显得非常正式。

罗屿中只说了海鸥广场,却并没有告诉邵麟具体在哪里见面。两人沿着广场走了一圈,邵麟却突然停下来脚步,双眼微微睁大。

“怎么了?”夏熠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却发现邵麟指尖一片冰凉。

夏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群花枝招展的广场舞大妈,再过去,是一群手忙脚乱、在跟着学拳的小屁孩……而邵麟却全身都绷紧了,弄得夏熠一头雾水,脑袋上顶着很多小问号。

他又轻声在人耳边蹭了蹭:“宝贝儿?宝贝儿如果你想穿那红裙子去跳舞我是不会拦着你的还会给你拍照发朋友圈——”

邵麟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就静静地站在那边,看着小孩子们“喝喝哈喝”地打完了一整套拳。

“这拳有什么好看的?我看这拳不仅简单,还是个四不像!”夏熠跳到邵麟面前,学着小孩子的样子“喝喝哈喝”地打了一套,“你别看他们了,你看我看我!”

直到他的屁股被人拿藤条抽了一下:“发力点错了!”

邵麟:“……”

夏熠回头,这才看到身后站着一身雪白太极服的罗屿中。老人花白的须发在海风中扬起,很有几丝风仙道骨的味道。他笑盈盈地看向邵麟:“这套拳法,看着眼熟吗?”

邵麟眼底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没有说话。

“既然你说不出套路,那我现在告诉你。”罗屿中缓缓开口,“这套拳,在下不才,正叫‘屿中拳’。说出去倒是让人笑话,也就咱们盐泉市才有人听过。”老人自嘲般低声笑了两下。

“这是我研习武术、散打、与自由拳击后,组合出来的拳法。最早,我对这套武术的期待,是让它变成一种,灵巧凌驾于力量的防身术……但后来也搁置了,”罗屿中扭过头,看向那一根根小白杨似的孩子,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惆怅,“变成了空有花架子的强身健体拳。”

“昨天,你从背缚箍颈中脱离出来的那一套动作,曾经就是这套拳的一个组合。”

邵麟只觉得胸膛里“咚咚”直响。

那个动作,就是他父亲教给他的。

小时候,父亲教了他无数遍:如果有人从身后袭击你,如果那个人在力量上远超于你,你应该如何脱身。在无数次的摔倒,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练习之后,那些动作终于融入骨血,变成本能。

“当然,那套组合太复杂了,根基打不好学了也没什么用,现在早就不教了。”罗屿中摇了摇头,竖起五根手指,“其实,现在想想,那套动作,我也只教过五个人。”

“其实,最早那日,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想到了他。”

“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罗屿中拍了拍邵麟的肩膀,“现在想起来,他也是我最得意的一个徒弟了,哎,可惜了。”

“我父亲……是那个……”邵麟艰难地开口,嗓音像是撕扯开了裂痕,“去了海上,再也没回来的警察。”

罗屿中略微浑浊的双眼也跟着湿润了,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老了,但我舍不得退休啊。”罗屿中看向海鸥广场外的海岸线,长叹一声,“总想着,或许有一天,他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