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咸鱼四年, 差点都忘了自己不是原住民。

荆梵音手一抖,正摘着的耳坠在耳垂上划了一道,刺痛令人瞬间回神。

她嘶了声, 抽了张纸巾, 包住刺痛的耳垂,目光涣散坐了会儿,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最后也不管伤口还痛着,扔掉沾了血的纸巾,提起裙摆, 大步走出卧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尹似槿。

楼下宾客散了, 偏冷的灯色下,只有几名佣人在走动,做最后的清扫。

荆梵音张望了一圈, 没瞧见人,问了好几个佣人,才得到个模糊的答案, 说是三楼阁楼花房的灯,似乎亮着。

荆梵音一刻没犹豫,松开佣人的手,提着裙子就又往楼上跑,快到花房时,瞧见淡黄色温暖光晕从里面投映出来, 在门口三节木质阶梯上, 形成不规则的梯形。

荆梵音跑得太急, 这会儿到了, 才稍微缓下来,喘了几口气,一边走上木质阶梯,她一边抬头准备叫尹似槿,唇刚张开,声音却猛然堵在咽喉间。

尹似槿不在里面——

木质花屋满室的争妍斗艳,繁花拥堵,暖黄灯色下开得极盛。

两扇冰青色琉璃花窗紧闭,窗前整洁宽大的工作台上,纯白的木槿却正弥散着浅浅的冷紫色光雾。

暖黄灯晕与冷紫光雾,逐步交融,彼此挤压,空间似乎变得扭曲。

眼前一切开始不真实,视觉疲惫令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有效思考。

荆梵音目光缓缓变得空洞,望着那株木槿,脚下自发动了起来,高跟鞋踩上台阶,木质地板发出吱呀声响,鞋跟起落间——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沉重缓慢。

迈入暖黄的光晕,接近冷紫色光雾,礼裙裙摆在轻微起伏,似乎有风灌入,屋内一切却静得异常,先前疾走乱下几根发丝,贴在颊侧,发梢衔入微启的唇间。

荆梵音琉璃似的瞳孔微黯,映入木槿更完整的模样。

到了工作台前,她的手无意识抬起,触及木槿洁白的花瓣,指尖猛一下,犹如针扎般刺痛。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荆梵音回了点神,可还来不及惊诧怎么回事,眼前霎时天旋地转,莫名的失重感与视觉混乱,令人产生一种像是严重晕车的窒息与反胃。

荆梵音:不行了,想吐。

就在她快呕出来的时候,眼前画面又忽然恢复平静,失重感消失了。

荆梵音想晃晃脑袋,缓和下晕车的恶心,结果发现脑袋晃不动,不仅脑袋晃不动,身体也动不了,连眼睛也只能在有限的幅度内转动。

“……杜家那边似乎还没发现异样,我们的人也在抓紧时间搜找,只是安少……”

荆梵音听见有人说话,距离有点远,听得不是很清楚,只是声音还挺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远处朦朦胧胧的说话声还没停,头顶极近忽的响起一声轻笑,浅浅的鼻腔共鸣,又兼音色清冷,好似一片柳叶轻描淡写拂过秋池,勾得人心尖一跳。

荆梵音精神猛一震,眼睛全睁。

是尹似槿!

她想往上看,却因为抬不了头,只能瞧清眼前一段清秀劲瘦的窄腰,距离太近的缘故,量身定制的男士白色衬衣被淡黄灯光照得略微透明,衣后的腰腹线条若隐若现。

荆梵音:“……”

我悟了!

半遮半掩果然才是最高级诱惑。

人类动作艺术大师诚不欺我!

脸上慢慢烧起来,但眼睛已经挪不开了。

头顶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远处说话的人。

“尹臣,我不喜欢擅作主张的人。”

尹似槿在笑,语气悠缓,清冷的音质却像是柔和地碾碎了每一个字音,再慢条斯理重塑出这短短一句话,温柔得令人胆寒。

荆梵音眨了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之前在远处说话的,竟然是好多年没见的尹臣,随后又被尹似槿温柔阴戾的口吻吓着了,身上仿佛冒起一串鸡皮疙瘩。

有点渗人。

怎么回事,谁惹他了?

之前宴会上心情不是还挺好的吗?

荆梵音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退,头上忽然有点凉,就感觉……有人在她脑袋上洒水?

荆梵音:“??”

“少爷——”

“够了。”

尹臣的声音匆匆响起,透着仓惶,可还不等他辩解什么,就已经被尹似槿打断了。

尹似槿似乎根本不在乎尹臣要说什么,也不在意他究竟做没做,只漫不经心吩咐。

“下去吧。”

静了两三秒。

尹臣才回道:“是,少爷。”

等远处离开的脚步声没了,荆梵音回过神,瞧清了视野中,除了眼前诱人腰身外,其他的画面——还是三楼阁楼花房,但花卉似乎更加繁茂,大朵大朵的,开得浓艳至极。

她感到脸上有点冷,视线里出现尹似槿抬起的手,他指尖似乎在抚摸她的脸颊,指腹擦过的地方,激起一阵阵的酥痒。

荆梵音心里有点慌,直觉尹似槿不太对劲,便听见他幽幽地笑了两声。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自己都分不清楚,却偏要选一个不安分的,自以为深情的阿琰,可真令人失望……”

荆梵音眨巴眼睛,没听明白,感觉尹似槿是在自言自语。

眼前勾人的窄腰弯折,尹似槿在俯身。

荆梵音的视线便顺着他的动作,从他腰腹最后一颗纽扣,到胸前系紧的第二颗纽扣,再到线条明晰笔直的锁骨、瘦削的下颌、菲薄的唇……对上他的眼睛。

依旧那么漂亮,犹如月下溪水中的金琥珀。

却又哪里不太一样,幽幽沉沉,透着无尽的寒凉,没有一丝温度,时间久了,就如同在与一口枯井对视,生出一种稍不留神便会堕入深渊的恐惧感。

她看见尹似槿弯着腰,单手撑着工作台,长睫阖下些微,唇角扯动,语气轻慢,透着一丝极诡异的纵容。

“既然不愿听话,那就随你们吧……”

荆梵音下意识哆嗦,心跳都吓停了半秒。

再回过神,对着尹似槿清澈的双瞳,她猛然意识到最不对劲的一点——尹似槿的瞳孔里,白色重瓣木槿静静立在工作台上,冰青色琉璃花窗也占了微弱一角,唯独,没有她。

她在跟尹似槿对视。

可她在哪里?

这诡异现象,让人陡生恐惧,她眼前画面又突然一变。

荆梵音感觉有冰冷的雨滴,密集地砸在她身上,周围泥土青草的腥味浓重,视线范围内一片阴暗,像是身处阴雨绵绵的天气。

前方是空旷的草坪,侧面楼上争执声传下来,忽然,一抹身影坠下。

嘭一声巨响。

砸在地面上。

那是一个女人,白色真丝睡裙沾满了污垢,绵软的四肢在地上摊开,侧着脑袋,湿透的长发沉沉地坠在地上,黏在脸上,面对着荆梵音的方向,睁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