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5页)

这一下却是歪打正着,投了卫繁所好,好奇问道:“怎么个与众不同?”

“白菔经霜甜,保国寺的那块菜地,地气奇特,早经霜寒。种的白菔 水甜爽脆,可媲美佳果。”楼淮祀口齿伶俐,说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那帮和尚有些势力眼,专拣了个大甜脆的白菔送与寺中权贵香客,又诓骗香客有延年益寿之佳效。香客误以为真,年年近冬就等着保国寺遣小沙弥送白菔上门。保国寺的和尚这一年到头的,就怕有人毁了那块菜地,等得白菔种下,又怕有人偷盗,派了武僧日夜看守,守宝贝似得守着白菔。”

卫繁听得兴味盎然,连逗狗都忘了,还颇为遣憾道:“我小时也去过保国寺呢,只记不大清了,更不知道白菔的事。”

楼淮祀道:“经岁已是晚冬,保国寺的白菔早已送尽,明岁,我去要一些来如何?”

“好啊好啊。”卫繁笑应。

楼淮祀眼里嘴角都染上了笑,又道:“东集那有个瞎眼的老婆婆,最会做桂花栗子,甜香软糯……”

“瞎眼婆婆?”卫繁忙摇头,“哥哥说麻二家的栗子才香甜。”

楼淮祀也摇头:“非也非也,瞎婆婆的栗子才是禹京最好的栗子,她还有手绝技,大凡有虫蛀、瘪壳或是陈年的,一经她的手,轻轻那么一掂,便知其中异样。”

卫繁不禁好生佩服:“我听俞先生说过,世间好些难事,都逃不过手熟。那瞎婆婆目不能视,却有这般绝技,定也手熟之故。”

“好些难事?”楼淮祀笑,“既是好些,必有另外。”

卫繁幽幽叹口气,将手藏在小肥狗肚皮下:“俞先生说:另有些事,唯看天赋,生来与之,外力不可解。”

楼淮祀便道:“这些天纵奇才,异士能人,万个里面也出不了几人,不必过多理会。浊世凡人,吃吃睡睡骂骂人,才是乐事。”

卫繁脸上一红,低不可闻道:“如我,便是好吃。”

“可见我和卫妹妹是同道中人。”楼淮祀诱哄一般道,“京外有一座山,无名,满山都长核桃香榛,许是山水不佳,生的核肉榛仁满是苦味,入不了口,吃不得,全便宜了山上的‘糟糠氏’……”

卫繁不懂,忙问:“什么是‘糟糠氏’?”

楼淮祀忍笑,倚着树干,道:“那你叫我一声楼哥哥。”

卫繁一时怔愣,坐那不吭声,绿萼先跳了起来,跑去廊外抓了一把积雪,团成一团就往楼淮祀身上丢了过去,斥道:“登徒子。”

楼淮祀拍掉身上的雪,护主归护主,十足一个刁丫头。他也不理,只对卫繁道:“我与你哥哥兄弟相称,恨不得歃血立誓,你叫我一声哥哥哪里为过?再往上数,我高外祖父和你家高祖父是结义兄弟,这么一算,我们两家还是亲戚呢,你我算是表亲兄妹,你叫我楼哥哥,更是理所当然 ”

绿萼瞪眼:“楼小郎君怎论得亲戚?这岂止是一表三千里,这一表都有九千里了。”

楼淮祀气定神闲、厚颜无耻道:“岂能以远近论亲疏。有毗邻交恶的,也有万里为好的。”

卫繁实在好奇什么“糟糠氏”,她本就嘴甜,楼淮祀又生得莲花灿舌,别说人,鬼都能被他哄上岸来,犹豫半会,便道:“那……楼哥哥,什么是‘糟糠氏’?”她叫完,有些羞涩,垂首间却抿唇偷笑。

楼淮礼被这么一叫,跟吃了一炉仙丹似得,整个人坐在树上飘飘然,笑着解惑:“‘糟糠氏’便是猪,它吃糠麸泔水乱草,可不就是‘糟糠氏’。”

卫繁一愣,歪着头:“楼哥哥,你别是骗我的?”

楼淮祀道:“卫妹妹不信,只管寻个贫家出身的仆役问问。”

绿萼拆台道:“家里的‘糟糠氏’尚不招待见,何况山上的,肉又粗又柴。”

卫繁驳道:“那不尽然,许是不解煮呢。”

楼淮祀笑道:“卫妹妹不知,无名山上的‘糟糠氏’吃的是核仁榛果,几月大时,肉有奇香,褪毛剖肚再填了香料谷果慢慢炙烤,味美无双。”

卫繁有一肚子的好奇,问道:“怎京中未曾见闻?”

楼淮祀道:“都怪无名山上的‘糟糠氏’生得太丑,猪毛黑长,猪嘴尖突,上下獠牙交错,奇丑无比。京中贵人非是饕餮者,都嫌它丑陋脏污,不愿食它;贫家哪里去寻许多的香料果脯配它?自也吃不起。”

卫繁恍然大悟,感慨道:“果然这世上,会吃者寥寥无几。”她起身抱着小肥狗探出长廊,仰脸看着坐在树间的楼淮祀,“楼哥哥,你说的无名山在哪处?不如画张图给我,我叫健奴去抓几只‘糟糠氏’来。”

楼淮祀低头对着她圆润的面颊,柔声道:“冬日山上的野猪毛长体瘦,不够肥美,不如明秋一道去?”

“好啊。”卫繁乐不可支,“叫上哥哥和俞先生,再把我大姐姐还有三妹妹、四妹妹带上,秋狩不叫上爹爹,爹爹肯定不依,还得叫上爹爹。”

“再带上食手如何?”楼淮祀道,“秋来落叶堆金,就地埋锅造饭,赏满山秋叶,吃肉饮酒。”

绿萼暗暗撇嘴,今冬都没过,倒计算起明秋,两人还说得头头是道。她家小娘子忘性本就大,姓楼的臭小子这一胡搅,连生气都忘了。又拿眼斜斜楼淮祀:计算得这般长远,难道还想在卫家长住?

卫繁生怕隔年楼淮祀忘了这事,叮嘱道:“那可说定了,楼哥哥明岁千万不要忘在脑后。”

“那拉个勾?”楼淮祀探身伸出一根小指。

卫繁半攀着回廊栏台,对着微微雪风,脆笑着伸长胳膊去够他的小拇指,两指相勾,轻轻一晃,她如月的脸上满是澄净的笑意:“拉勾上吊,百年不变。此为誓言,楼哥哥可不能违誓。”

楼淮祀便道:“若有违誓,认打认罚。”

绿萼恨恨过来,忙将卫繁拉回来:“说话就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她不说尤可,一说,卫繁倒闹了个满面通红,将兜帽往下拉了拉,将脸藏了藏,坐在栏台上,却“噗嗤”笑出声。绿萼无法,只好迁怒楼淮祀,狠狠瞪了他一记。

楼淮祀脸皮厚,这一眼不痛不痒,只他到底还留点分寸,二人重又一个廊外一个廊内说些胡言乱语。

卫繁听得时不时拍手而笑,笑罢,忽想道:“明日家里还要施粥,不知那个晕倒的大娘还会不会来?”

楼淮祀顿了顿,道:“大许是不来了。”

“楼哥哥怎么知道的?”

楼淮祀抬起头看看雪止后仍有些阴沉沉、灰蒙蒙的天,道:“其实我也不知,不过随口一说。”

卫繁叹道:“快近年节,望她平安才好。”

楼淮祀不愿她皱眉忧愁,摸出先前带出的干果,挑了一个大的轻轻抛给卫繁:“我刚才从俞先生那顺来的,卫妹妹也吃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