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3/3页)

“卫家与皇家的那点子交情早是猴年马月之事,恩宠再厚也已耗尽。”谢老太爷思量一番,道,“这个蹊跷怕是要落长公主这边。”

谢令仪半是恍然半是不解:“祖父是指长公主传唤卫二的事?”

谢老太爷叹气:“卫家满门纨绔,运气倒一直不差,长公主无缘无故要见卫二,分明是结亲相看之意。”他笑道,“你不知这里面的缘故,楼家二子与皇三子二人情分非比寻常。”

“求祖父解惑。”

“今上那时还是亲王,王府与将军府离得极近,他又极爱楼二这个外甥子,因此楼二自家不住,反时不时宿在王府。皇三子因为体弱多病,性子有些阴沉反复,与这个表弟却颇合得来,二人常同吃同睡。”

“楼家二子是个有奇运之人,他二人一亲近,皇三子竟是一日好过一日,慢慢康健了起来。保国寺高僧又在里头装神弄鬼,里头似有借命之说,只这是皇家隐秘真假掺半,外头流言大都当不得真,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谢令仪惊道:“真有借命之说,楼家岂无一点怨怼之心?”

谢老太爷深深看了一眼孙女儿:“其时楼淮祀只不过七八岁,也不知从哪听了零星半爪,恰逢皇三子染病,汤药长伴。他偷偷摒去侍婢小厮,拿刀割腕,接了两碗血给皇三子灌了下去。”

谢令仪惊得整个人打了个寒噤,颤声:“他一个七八岁的稚童,怎有此等心性?”

谢老太爷道:“你以为他是大奸之徒,以此换取皇家恩宠?”

谢令仪抿唇不语。

谢老太爷摇摇头:“非也。楼淮祀割血纯粹因他视皇三子为至亲。此子为人,视你为仇,就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视你为亲,便可奉上心肺。他与皇三子亲近,便要割血相救,还曾与皇三子道:真可借命,我有百寿,你我各至天命,我岁八十,你我各到不惑,若我命不长,只有六十载,你我倒霉只到而立,到时你可别嫌命短。你我要诗酒趁年华,行乐天地逍遥游。”

“那……”

谢老太爷摇头笑叹:“借命云云,本就虚妄之说,我看楼家小郎君活蹦乱跳,气色极佳,福气长寿之相,轻易怕是死不了。”

“那皇三子?”谢令仪低声问。

“皇三子早断了汤药,未闻有疾,且弓马娴熟、能文能武,只皇家宠溺太过,性子不好,他与楼家二子在宫中从来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谢令仪苦笑:“无论有无借命之说,有割血救命这般的神来之笔,皇家岂不记恩?楼家二子有恃无恐自无顾忌。”

谢老太爷道:“倒不尽然。楼淮祀本就是长公主独子,今上嫡亲的外甥,未有割血之事时,今上便极为宠爱,幼时还将他扛在肩上,在禹京闹市闲逛。”

“卫家真能结亲楼家,得的不是皇家的宠爱,而是上天的厚爱啊。是天,不忍卫家零落。”谢老太爷谓叹,“倒是我们谢家,总缺一点时运。”

谢家百年之家,本朝伊始,便有谢家女入宫为妃,本以为能得恩宠。谁知元帝这个土鳖,搜罗才色双全的贵女进宫,心中至爱仍是嫡妻元后,与他同样念不来诗书的糟糠妻,以至谢家女在深宫郁郁寡欢,早早亡故。

到今朝,先太子在世时,他为太子师,大孙女儿谢令姿得选伴在太子身侧,上皇待太子那更是厚爱无比,人人以为太子承位不过早晚之事,谁知竟出了魏妃毒案,大好局面崩如碎镜,拾都拾不回来。

卫家失了卫简,他谢家失的却是百年难逢的机遇。

谢老太爷越想越不是滋味,时运玄妙,真是令人气闷,自家每每有一步蹬天的机会,临头又堪堪栽倒。再看卫家,从卫老国公卫丰起始,一路走的都是狗屎运,卫丰赌个蛐蛐都能结识元帝姬成,从江北一个不入流的商贾成了一国之公,行舟至今,船破帆烂,连个掌舵人都没有,眼看就要搁浅触礁。

无德无貌的卫家女竟被长公主看中。

真是……真是……再好的涵养都想暗地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