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散心未必,堵心却是真。卫繁瞪着骑在枣红马上的姬冶, 肚子里有百只猫在那抓挠, 每一寸肚肠, 哪哪哪都不舒服,用力扯扯楼淮祀的袖子:“皇三子怎在?”

楼淮祀一个头两个大,道:“他非要来……”

“他堂堂皇三子莫非没处去?”卫繁满心不愿。

“唉!”楼淮祀叹道, “我表兄浑身生得倒毛,你指东他去西, 你不要他来, 他便要赖上你。”姬冶不是没眼色, 他人不喜那是他倒霉,与他屁事不相干, 他乐意谁拦他?

卫繁灵机一动:“他专好与人作对, 那我相邀, 他是不是反而不来?”

楼淮祀看一眼她熠熠生辉的脸,道:“卫妹妹, 我表兄又不是傻子。”这种小儿把戏他都能上当,姬冶还是别活,拔剑抹脖子早点投胎才是正经。

卫繁丧气, 又扯了扯楼淮祀的袖子几下。楼淮祀被她逗笑, 道:“我看看能不能打发了他去,不过,十之八九是不成的。”

卫繁点头,又嘀咕:“三皇子也是个怪人, 非要和我们凑一道。”

楼淮祀过去拍了拍枣红马马脖子,斜眼歪嘴,取笑道:“可知自己有多惹人嫌?”

姬冶打掉他的手,目光轻飘飘掠过马车,笑道:“他们再嫌,也是莫可奈何。”

楼淮祀真想给他的马一鞭子道:“我好不容易拐了小丫头出来,倒让你败去一半的兴致。五舅舅跑山里赏雪去了,要不你找他去?”

姬冶一口回绝:“深山不知何处,还是免了罢。”

楼淮祀笑道:“你不是一向思慕五舅舅闲云野鹤自在逍遥?听闻那处有飞爆瀑冰结,难得奇秀。”

姬冶全不为所动:“我畏冷惧寒,冻瀑不看也罢。”也就姬殷闲得全身长了绿毛,大老远不顾山险林深,还携了几个擅诗擅画的文人一道进山看景,那些个四体不勤、弱不经风的文人前世没烧高香,别让他五叔折腾得死在深山里头。

楼淮祀咬牙:“你就不能少添些乱?”

姬冶讥笑:“都道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你倒好,要衣不要手脚的。”

楼淮祀私下一句:“你有本事不要穿衣。”

卫繁见楼淮祀无功而回,虽失望也知不能强求,蔫蔫道:“那我先去马车陪大姐姐。”

反倒是卫絮心神宁定,难得能出门,外头草不长莺不飞,却是风和日暖。年节未过,家家户户桃符门神鲜艳,五颜六色的春幡插遍一城,不逊百花斗艳。既有好景,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好心情。

她反安慰卫繁道:“岂有事事顺心如意的?好景也有一二败处呢。”翻出一个九连环塞卫繁手里,“喏,解这个罢,出城路长又无事。”

卫繁摇摇头,道:“我本就一肚子气,等一下解不开这连环锁,又生另一肚子的气,那还得了。”

“我教你。”卫絮道,“知道决窍,并不难。”

卫繁笑答应,又想起一事,吩咐车外的婆子,道:“嬷嬷,车过闹街,多搜罗些吃的,丁四娘家的糖果儿多买些来,不要只穿红果的,夹着山药、豆沙、蒲桃干、核桃仁的才好。罢,还是各样都买来,再一些街上的馓子、见风消、肉饼 、桂花栗子、油糖果子、风干肉、黑枣嵌麻桃什么的,多多益善。”

婆子笑起来:“家中也带得好些吃食呢,连着炉子都有挑来,不怕少吃的。”

卫繁道:“和家里两样滋味,到时嬷嬷们也各分分。”

她心情好转,凑到卫絮身边专心解九连环。

卫紫与卫素一车却是嘴巴噘得老高,于氏看天好,就把卫敛塞了过来,还道:“这是你同胞兄弟,你这个阿姊怎能不亲近照顾?再说有奶娘丫环跟着,也不用你动弹。”

卫紫气道:“他这般小,哪懂游玩。”

于氏一点卫紫的脑门,恨道:“你懂什么?咱们家虽也姓卫,却不是侯府的 ,你就罢了,你弟弟就该与大郎他们多多亲近,亲得好似一胎骨肉才好呢。”

卫紫顶嘴道:“要亲近更不要带去,他又哭鼻子又闹的,讨人嫌得狠。”拿手帕一揩弟弟的鼻子,“噫”了一声,连手帕都扔掉不要,“他还胖,远远的才能亲近。”

于氏大怒,看看自己胖敦儿子,肉肉白白圆圆的小脸,大眼小嘴,道:“这叫福相,莫不是瘦伶仃尖下巴生得穷巴巴的才好,不许再嫌你弟弟。”她急着和许氏一道吃酒看傀儡戏,将胖儿子撇给女儿,毫不留恋地走了。

害得卫紫、卫敛姐弟大眼瞪小眼直瞪到马车上,卫紫抬抬下巴,掰着手指道:“一不许哭 、二不许闹、三不许贪嘴、四不许乱跑,五不许声高、六不许歪缠。”眼见卫敛眨巴眨巴眼,要掉眼泪,立马凶巴巴道,“掉眼泪也是不许的。”

奶娘心疼不过,道:“小娘子,小郎君才多点大,能懂得什么。”

卫紫哼道:“那他还要来,在家跟阿娘一处,我才不管他呢。”

卫素也看不过眼,拿小零嘴拨浪鼓逗卫敛,道:“四妹妹,你别吓他,你一吓他,他心里委屈,本不哭的都要掉眼泪。”

卫紫扭脸:“他委屈,我还委屈呢。 ”

“姐姐坏人。”卫敛扎进奶娘怀里指着卫紫控诉。

卫紫眉毛都立了起来,回嘴道:“你才坏。”

“我不跟你好。”

“那你快家去啊。”

卫素大急,拉着卫紫:“四妹妹,你再说小郎就要哭了,到时,你岂不着急?”

“我才不急呢,不对,他哭的话会吵。”卫紫长叹一气,一本正经与卫敛道,“现在你可知你有多讨人嫌?你要是不听话,将你送与拍花子的。”

“四妹妹!”卫素惊声。

卫紫最恼卫素大惊小怪:“我不过说说,他又不讨喜,送与拍花子人还不肯收呢,也就狐精鬼怪才不嫌他。”

卫敛听不懂话却能看人的脸色,一撇嘴,哇得哭出声来,卫紫跟着哀嚎一声,奶娘顾得这个顾不得那个。她们这一车人,可谓一路鸡飞狗跳,惹得卫絮还打发婆子过来看出了何事。

卫繁偷掀开车帘一角,瞥到姬冶青紫烦躁的脸,没少幸灾乐祸,她家小堂弟养得好,肥胖体重,嗓门洪亮,哭起来声震九天、地动山摇。姬冶这等皇家子孙,定没见过这般阵势。

楼淮祀骑在马上看到她闷笑的模样,心里好笑,偷竖起一根手指让她噤声,卫繁吐吐舌头,躲回了车中。姬冶背生双目,一声冷笑,喝马慢行与楼淮祀并驾,道:“都说生女外向,你倒好,整副偏歪心肠,姑姑姑父白生了你。”

楼淮祀反唇相讥:“你懂什么,我这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为人间正道。你一个一心效仿五舅舅之人也敢说心肠偏歪?也没见五舅偏心外祖父外祖母,日日承欢膝下,他还要造船出海呢,铺龙骨的木头都有了,要不是外祖父发火叫了停,五舅的船都造好了。不孝子的名头,可不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