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4/4页)

“那当如何?”卫放反问。

“自是捏他的短处,拿他身家,断他后路。”楼淮祀理所当然道。

卫放狠咽一口唾沫,连看了楼淮祀好几。他新出炉的妹夫还是秀美无双的眉眼,就是添了点毒药,吓得他心肝都抖了抖。一把抢过楼淮祀立下的字据,虚张声势道:“管你小人君子,你要是违诺,我找你敲断你的腿。”疾走几步,又过来扯着楼淮祀往左边园子里走,等得靠近月亮门,沮丧地闷声道,“阿祀,你要记得待繁繁好。”

楼淮祀正要答话,卫放已转过身无精打采地走了。他既为兄又为友,再多担忧叮嘱,诉之口端,也不过一句最平常的叮咛。

.

楼淮祀静立片刻,越过月亮门,卫侯府这处园景九曲桥连着水榭,池中养着睡莲,非是时节,只空生涟漪的碧水,水中也不见那几尾红鱼,只有一只巴掌大的乌龟爬在埋于水中的莲缸壁沿上,伸着长颈,睁着小眼,舒适地晒着暖阳。

卫繁只身一人坐在水榭中,面前拢着一盆火,她只松松挽着两髻,簪了一朵嫩黄的春花,春水似的襦裳,鹅黄长裙,杏色披帛缬染着几样春色。她好似从枝头被人摘下,青嫩鲜灵,只想合起手,将她轻轻护在掌心。

“楼哥哥,我的煨山芋,你可要尝一尝?”卫繁拿着火箸,专心从炭灰底下扒出一块山芋来,得意道,“你看,个头不大不小,小了味不好,大了煨不透,这般大小的才又会又香又软。”

“哦?我倒不知道还有这般多的讲究。”楼淮祀跪坐在她身边,不顾烫拣起黑乎乎的山芋,捏了捏,果已煨透,去皮咬了一口,又香又软。

卫繁看他真心喜欢,抿唇而笑,又嫌自己不矜持,拿手轻揩了下脸颊 ,她手上沾了点黑灰,这一揩,白嫩的腮边就多一道脏污。

楼淮祀的眼里漾着山间的春水,唇边染着轻暖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地为她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脏灰,专心又温柔,好似怕她化在自己指间。

卫繁一动不动,水杏双眸含笑看着楼淮祀,看他秀长的眉,看他神秀的凤眼,看他挺直的鼻梁,看他妃色的双唇,直把自已看得差怯得垂下了眼睫。

“繁繁,我要娶你为妻,我要带去你栖州。”楼淮祀轻声道。

卫繁小心将一块山芋埋进炭灰中,长睫抖了抖,眨了下眼,鼻子有些酸,却重重点了点头:“嗯。”

楼淮祀一瞬不瞬地看牢她,轻笑:“栖州是险地,有毒虫,有凶兽,有恶人,繁繁,我们幸许会过得很艰苦。”

“嗯。 ”卫繁又点了下头,“大姐姐翻了杂卷,知晓了栖州险恶,告诉了我。”

楼淮祀接过她手里的火箸:“是,栖州险地,一但是繁繁,我还是想带你走,想叫你陪我。”

“嗯 。”卫繁一抽鼻子,“我舍不得祖父祖母,舍不得阿爹阿娘,也舍不得阿兄大姐姐他们。”

楼淮祀看她红了眼,心中生疼,捏紧手里的火箸,不肯松开分毫。

“可是,祖母他们全在一处,你却只有一个人。楼哥哥,我愿意随你去的。”

楼淮祀惊愕抬眸。

卫繁将泪意忍回去:“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的 ,我不愿你一人去栖州,三年四载不能见到你,又不知你的景况,是好呢还是不好呢,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你遇着什么我也不知道。纵有书信往来,来去至少也有月余,晚春的信早秋和才得,都已换了一季。信上说的话,早已事过境迁,做不得数了。就好比楼哥哥写信与我,说你犯咳疾,我回信捎你汤剂,到你手时,你的咳疾早好。这消息知了也不是不知呢。”

楼淮祀笑,心里软塌塌一片,拾都拾不起来。

卫繁拉拉杂杂说了一通,微红了脸,害羞自己词不达意,絮叨啰嗦。又点了下头,重道:“楼哥哥,我愿意一道随你去栖州的。”

楼淮祀喉结耸动了一下,终道:“卫繁,若你不愿,我会杀了你。”

卫繁一呆,怔忡地抬眸对着楼淮祀晦涩难辩的脸。她不曾生得七窍玲珑心,却知楼淮祀这话是真的,不是哄逗,不是说笑,不是玩闹,自他肺腑之间生出。

“你可还愿随我走?”楼淮祀期盼问道。

卫繁咬了咬唇,心头没有害怕,只有一点酸楚,似让人拿绳索轻勒一下,闷闷的跳动了一记。深吸一口气,又从炭灰里扒出一块山芋拨给楼淮祀。

楼淮祀下意识地接过晾在一边,轻吹了下烫疼的指尖。

卫繁忽地就笑了起来,又点了下头:“我还是愿意的。”

楼淮祀的目光似牢笼,将她关押其中,不放她离去,不许她避答。

卫繁红红的眼,却笑出一对梨涡,道 :“这世上除了楼哥哥,还会有谁陪我守着一盆炭火煨山芋?”

楼淮祀由衷而笑,将她拢进怀中。又小又软又暖的一团,不紧紧扣牢,清风就会钻入怀中吹凉她的双颊,怎堪其扰?

卫繁扎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索性安生呆在他的怀中,静听着风过水榭轻盈有声,水中游鱼摆尾激起轻波,火盆中的余火噼剥炸开,连着水榭门窗因风微有吱哑。

唯她在他怀里温暖无声,自成天地,大可将己心交付。

.

俞子离让小童煽着炉火,自己轻筛着茶粉,笑着与楼长危道:“师兄,我这没有好酒,却有好茶,不妨品上一品?”

楼长道:“子离,我是粗人,鲜少做风雅之事?”

俞子离笑:“嫂嫂也擅烹茶,这套金银茶具还嫂嫂送我的。”

楼长危笑了笑:“公主酒量不输于我。”

俞子离有些吃惊,微微睁大双眸,半晌才道:“怪不得有次我要与嫂嫂斗酒,她神色古怪,原来是嫌我酒量不行。”

“子离,当年……”

“师兄。”俞子离拦了他的话,“旧事不必重提,你所学的,与阿爹教我的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