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姬冶跟李太监来得匆匆,去得匆匆。

楼淮祀摩拳擦掌, 催着卫繁打流仙钗, 大肆收购虫壳。卫繁拉着卫絮, 姐妹二人点了人手去村落收虫子,人手不够,家中的婆子都派了出去。只是, 出师不捷,话语不通。栖州城附近还好些, 连猜带蒙的彼此都能听懂大概, 再走远点, 就是鸡同鸭讲。

那些婆子满怀壮志,抬头挺胸到村中, 哗啦, 被围个水泄不通。这些村落一年也见不到一个异乡人, 忽得来了一个穿得体面、操着外地语的婆子,立马呼朋唤友过来看稀奇。你说的, 我听不懂,我说的,你也听不懂, 大家七嘴八舌唠半天, 都嫌对方说得的是鸟语。

等得又比又画,一头雾水又笼烟云,以为听懂的,听岔的, 还是半点没懂的,大家凑一块谁也说服不了谁,婆子被围在中间出了一身臭汗,一个头两个大。

贾先生跟着跑了几个村,老命都快去了半条,卫繁心生不忍,一把年纪了,不好再东奔西跑。

卫絮出主意道:“不如在城中张布告,招募会官话又通一二土语的学子书生。”

卫繁一听有理,反正她不差钱,又道:“大姐姐,都说入乡随俗,你我要不要学些栖州话。”

楼淮祀将下巴一扬,拿着下眼睑看人,趾高气扬道:“还叫我们迁就他们?叫他们学官家话。”

卫繁道:“就怕他们不愿学。”

楼淮祀道:“在府外长街空出一个院子里来作学馆,招募来的学子书生分几个来当老师,月俸三两银。愿来学的学生不要学资,还供茶饭,小有所成能说得家常用话,便能一份短工,日俸三十文。”

卫絮两眼一亮,笑道:“这是好事,勉强也算得开民智。”

卫繁吹捧:“夫君想得最周到了。”

原本只想要劳力的楼淮祀半点不心虚地接下了夸赞。

这种学馆要的先生又不需多大的学问,打油诗不会一首都不要紧,只要识得字,土语也不必说得如何尽善尽美,彼此能通,无误就好。

布告一张出去,立时来了好些半桶水的书生学子,这些人考科举够呛,纯浪费路资,去私塾教书也是误人子弟,平日也就只能靠着替人写写书信糊糊口,半饥半饱面黄肌瘦。

在这半拉调子的学馆当个不像不样的先生一月能得三两银,这与天上掉馅饼无异,十几个书生连斯文都顾不上了,差点没大打出手。

俞子离还饶有兴致的写了个门匾赠与楼淮祀“知半学馆”。楼淮祀也不介意其中的讥笑,叫人刻了匾牌,挂在门楣上,还叫来舞狮,敲锣的呛呛一通热闹。

府外长街自被楼淮祀买下后,日夜有人巡逻,栖州民好奇得要死,碍于巡街的太凶了不敢过来。这次借着半知学馆的东风,还是府外长街头次任由栖州民进出。

真是一街之隔两样天地。

栖州长街矮屋夯土道,臭气熏天排水沟,烂菜叶子臭咸鱼。再看府外长街,墙白瓦黑,虽然也是夯土道,却夯得又紧又实,道边排水沟又且宽,还种了草木。

无从比较,无有嫉妒。看了这两条街的云泥之别,不少栖州民吃惊之余还生了怨怼之心。贾先生见势不妙,特地找了牛叔,府外长街需多加人手日夜巡逻,谨防恶民偷盗。果然当夜就有贼人拿绳索攀上屋顶,试图盗窃纵火。牛叔早有防备,拿下后尽数投入了栖州大牢。

楼淮祀手黑心狠,遣了差役顺着栖州主街敲着锣宣告罪行,将几个贼犯拉到栖州主街,当众摁倒在刑凳上笞打三十板,半死后拖回牢中,养几日后打算拉去清水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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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冶那边赶紧赶慢回到禹京,带着俞子离的水利图造图,还有楼淮祀的大白话奏折。

不过……

姬冶瞪着缩头缩脑恨不得缩成寸高,藏在兜中的卫放。

“我与李阿公有要事,这才匆匆回禹京,你又为什么回去?”

卫放无辜地眨了眨眼,小心地躲在李太监背后,娇里娇气道:“我回禹京给家里道平安,大姐姐和妹妹在栖州万事安好,祖父祖母阿爹阿娘大可放心。”

姬冶皱眉:“区区小事,哪用得你跋山涉水亲自递信?”

卫放吭吭哧哧道:“外人报的信哪里有自家人报的信,让人安心嘛。”以拿衣袖擦擦眼角,“再说,我想念阿爹阿娘了。三皇子放心,看了阿爹阿娘后,我还是会去栖州哒。”

姬冶冷笑:“就怕你暗里藏奸。”

卫放一脑门冷汗,委屈道:“没有没有……我是真的想念阿爹阿娘。”说罢,甩着泪掩面逃进船舱中了。

等得船到禹京,卫放就跟鬼撵似得,飞快地与姬冶作别,回侯府去了。姬冶一看卫放这副心里有鬼的模样,遂吩咐属下盯梢。

李太监就没见过将心虚满写面上的人物,想宫中从上到下、从尊到卑,这等一眼望去几根肠子一清二楚的,大都尸体化白骨。再看卫放,生龙活虎的,真是难得啊。

姬冶与李太监将栖州巨细靡遗禀告于姬央和姬景元。姬央与姬景元父子二人惊喜之余为此争论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姬景元退了一步。

姬央这两三年也慢慢学得几分无赖迂回手段,自己亲爹自从活蹦乱跳之后,就爱干政,不想弑父,又不想分权,只得兵行奇招。不决之事,姬央不但不避及姬景元,反倒主动示之,却又咬死决断不松口。

这倒挠到了姬景元的痒处,儿子要是对自己避忌,他全身反骨倒竖,说不定就能干出重夺权柄之事,但姬央愿意将事与自己商议,二人虽决断不同,到底为姬家皇图霸业千秋百代的谋划,事无尽善,既各有优劣,他大人大度,还是愿意退一步辅佐儿子治理朝政的。

朝会之时,楼淮祀白话奏折一石激起千层浪,六部、武将又吵成一团,武将、兵部巴不得石脂都用于兵事,户部、工部却附和君皇之意,一部分用于民生,一部分用于兵事。尚宰相笑眯眯的,民生、兵事都不可轻忽,但石脂收归国有,栖州有功,君上另行嘉奖。

至于栖州占取石脂获利再行造田之事,可行却非优取。

栖州多虫害,多沼毒,野有恶兽,且多水患,天下百州,另有天时地利之沃土,何不择来造田,不比在栖州省力百倍。栖州往上数几百年都是恶地,败短之处数之不清,焉知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于石脂是在栖州发现的,得利却在它州?

国之财富,怎能以州论,当以一国论之。

姬冶一个光头皇子,身无要职,在朝上据理力争,质问:“栖州可是弃民?栖州之民莫非不是君皇子民?”

尚相则诘问:“何不力施刀刃?”

姬央终是力扛了百官之意,敕令栖州占取石脂四成,国取五成,一成藏制火器,在栖州设脂局,设一卿二丞,统理栖州石脂采收、售卖之事,另遣一千兵安守,皇三子姬冶代领工部侍郎赴栖州监察脂局,兼领脂局一丞,另少卿、一丞从京中抽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