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栖州这今岁的榷场, 热闹近乎烈火灼油,栖水各个码头泊满了大小船只,城内大小客栈人满为祸,大街小巷人潮拥挤, 摩肩接踵。

如此盛况, 又引得百行百业的人往城中涌入, 和尚、道士、异教徒, 耍猴的, 变戏法的,套索儿的, 烧艾袪邪、卖眼药的,踩背、刮脸、通百穴的……

再有就是栖州各族也趁着佳日拿出族中产物兜售,有正儿八经卖药材、干果的, 也有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 拿一截木头糊点颜料, 就说是神木, 能保人出入平安。外商客为讨一句口彩吉话, 买的人竟也不少。

栖州城本就不大, 老街不必说了,街道本就狭窄, 短街虽宽敞, 却不长,哪里有空地让这些人铺摊子。楼淮祀也干脆, 划出榷场跟书院之间的那一段空地,连夜搭了草棚出来,冬闲时可以泥瓦匠在这里砌屋盖舍,想来不会太冷清派不上用场。

等得蹴鞠场将要开赛, 楼淮祀请了几队舞狮与踩高跷做傀戏的,从蹴鞠场一路狂舞到城门口,再从城门口嗵呛呛嗵地回到蹴鞠场中,一路又撒各样染色果子,引得小儿嘻笑着追了一路。

这么一番折腾下为,蹴鞠赛事在栖州老少皆知,明面好看球的鼓掌欢呼,暗底赌球的也是望穿秋水。

俞子离见热闹太过,揪了楼淮祀狠骂了一番,铺张得如此盛事,底下要出多少差役兵士维护。

楼淮祀乖乖按按训,他一不小心添多了柴,牛叔与方固一明一暗日夜不休地遣人巡视街头,城内要耗费无数人手,栖水也了少不人,就怕残留的水匪借机生事。

方固忙得团团转,几日方能归家一次,回去也是倒头便睡,睡醒揣几个饼又领兵外出。方娘子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再思两年前有无事可做荒闲的颓丧,又觉这般苦累也是心之所向。

楼淮祀和卫繁二人本打算去看蹴鞠的,连衣裳都裁好了,哪里知道人潮汹涌,全栖州的百姓不论贫富贵贱,全去了蹴鞠场。场内的坐台早让他们夫妻二人赠了出去,站台的签子也让百姓领个精光,连着外头的围墙上都让人给霸占了去。

栖州百姓还无师自通会了占地倒手,禀着楼知州颁下的令条,先到者先得。那些个脑袋尖尖最会钻营的,发动全家老少将围墙给霸占了去,再转手十个铜钱卖与他人。

一年难得一次的盛事,想看蹴鞠的人哪会心疼十个子,爽快地付了钱,这家人不过早起占块地,平白得了几十个铜板,喜得眉开眼笑。

蹴鞠场这般场景,素婆等哪敢让小夫妻二人去看蹴鞠?趁早打消了念头,在家吃吃茶过过酒,实在无聊,找来女眷自己玩。

楼淮祀顶着素婆的目光,带着卫繁跑去书院一间雅室坐着,又遣几个小厮去蹴鞠场中看赛事传口信,不能亲眼看,耳听得人声的喧嚣,也好感受赛事的激烈,热人血脉心弦。

他们看不了蹴鞠,以致卫放大笑数声,幸灾乐祸地坐在锣鼓边打造的高台上,他还特地带了个穷秀才,令他边看蹴鞠边记笔墨,完事后编写成书,再交与说书先生在酒楼说传。

念在自己妹妹与妹夫不能成行,他定会让说书先生第一个说与他们夫妻二人听。

阿麻和柳三各自领着红蓝军,原本气焰冲天,誓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一进场看这人潮,真如乌云压顶城欲催啊,两人都还不过少年,几时见过这般声势,倒将那轻浮气去了足足有三分。

书院过来压阵的先生也惊诧人多,这……栖州先前本不好蹴鞠游戏,再新鲜也不该引得半城人围观,他却不知楼淮祀这小半年做了多少架火之事,才把这锅冷汤烧得冒热泡。

“尔等切记,不过少儿游戏,输也好,赢也败,都是茶余饭后的消遣。”书院先生生怕学生为此迷了心性,赢者就此轻狂,输家一蹶不振,将手一背,扇一摇,悠哉游哉地先行泼上一桶冷水,“游戏过后,该写的字仍须写,该背的文章也要背,为此游戏,已宽限你们两三日,再不可落下。”

阿麻和柳三等人的那点战战兢兢刹时不翼而飞,再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不亚看一堆白菘,他们喊得声再高,骂得声再凶,还能叫他们不背文章不成?

“先生,如我等念书有如朽木,哪里还能指望我们去考状元不成?”柳三嘀咕。

书院先生气定神闲如野鹤:“好厚的脸皮才出此方,同窗师兄弟一个书院念书,他日你们有些师兄弟金榜题名名扬四海,尔等念篇文章还要打嗑巴,提笔写字,别人笔走游龙,你们笔抖游虫?届时,颜面何存?”

柳三哑口无言。

阿麻天生心大,揣得肥胆,道:“柳兄,我们也就蹴鞠上比那些呆子强点,就指这圆鞠扬名立万捞点名声,来来来,你我全力以赴,不负血汗。”

“汗也就罢了,你我几时流过血?”

阿麻道:“乌青黑紫,剌了血口子,也是流血。”

柳三一想,也对,自己等人在蹴鞠场与士兵执戈战场有何区别,也是冲锋陷阵、忘却生死的。

阿麻溜了一眼场边,没看到楼淮祀,顿觉失望,他本想一展长技,给知州脸上増光,谁知竟没来。

柳三知他的心思,道:“君子不立危墙,这般多的人,楼二……呸,楼知州万一出事,哪个敢担当得起?放心,你我一场蹴鞠下来,四海扬名不敢说,震惊栖州不在话下。知州知晓后,心里定然高兴。”

书院先生听他二人互相闲扯,笑而不语,这才对嘛,平常心才好。唉,都怪楼知州,挑唆的学生蹴鞠,万人围观下,输赢类比生死,让他的学生小小年纪直面死生大事,其心可诛啊。

一阵急鼓过后,红蓝两队入场,栖州第一场蹴鞠赛正式在场中上演,尘飞土场间人声如潮,一浪高过一浪,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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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听着小厮传达的场中战况,他这个庄家稳坐军中账,帮卫繁一起点点富商买的赌注,青丘生半途还过来看了看,接过单子看了看,心中算了算,可真是不得了,赴栖州的富商真是个个腰缠万贯啊,且出手大方,于赌上豪爽痛快。

“当慎之啊。”青丘生敲敲桌案,让小童推着走了。这批赌注楼淮祀和书院互分,到底是不义之财,受之有损,“过后将这些钱用他们夫妻的名头用于修桥铺路等各样民生吧!”

俞子离与梅萼清二人远远看着热闹的蹴鞠场,都有点忧心犯愁。

“知州这心性,好好掰扯,焉知不会成为一代名臣啊。”梅萼清道。

“难。”俞子离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阿祀这性子歪邪得厉害。”

“说起来,老朽有一样疑惑之处,不知当问不当问。”

“明府但问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