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房中许久没人说话。

明黛对秦晁的这番坦白, 几乎用尽全部力气。

她软软蜷在那里,埋着头不再言语。

秦晁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 微微佝背,侧首凝视她许久。

他在脑中一遍一遍回顾她的话, 低嗤一声,沉沉的笑起来, “就这?”

他语气轻巧, 比她更果决:“行, 那就不找了。还以为多大的事。”

然后弯腰捞起她的鞋子, 握在手中催促:“过来穿鞋,出去吃饭。”

明黛拥着被团, 看着他没动作。

秦晁眉头一蹙, 直接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往外一扯。

明黛轻呼一声,旋即想起来自己还没穿白袜。

可是晚了, 秦晁握着她的脚踝, 目光已落在那只光。裸的脚掌上。

时下多以小脚为美。

有些女子想养出精巧可爱的小脚, 会在长脚时故意穿紧小的鞋子将其裹住。

这期间还不能多走动, 否则, 脚掌异常受力, 反而会长变形。

明黛高挑纤瘦,脚掌亦长, 显然没有刻意造过小脚。

可是, 漂亮的要命。

因为纤瘦之故,整齐细长的脚趾在脚背浮出一小截清晰的骨线。

趾甲片片周整莹润,脚背白嫩细腻,脚掌肉软光滑。

线条起伏转折, 如画如描。

一如飞天画卷中的抱琴女仙,于霞光灿灿仙气缭绕中飞升。

迎风抬腿时撑起的裙摆之下,露出绷直的玉足,也是这般纤长漂亮。

明黛脑中一根线啪得断掉,惊得她将脚踝从他掌中抽出,缩回被中。

秦晁手中空了,默默地看她一眼,起身打开衣柜一阵翻找,拿了双干净的白袜给她。

她脸红得很,一把抓过,看也不看,直接在被子里套好,这才挪到床边穿鞋。

她刚坐到床边,秦晁已蹲下拾起她的鞋子。

明黛没法视若无睹,弯腰按住他的手:“秦晁……”

秦晁蹲在她面前,低着头,被按住的手没有强行动作。

明黛试着拿回自己的鞋子,忽听他道:“然后呢?”

她一怔:“什么?”

秦晁慢慢抬起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她,语气终究不似刚才那样轻快。

“你选择留下来,然后呢?”

明黛看着他黑沉的眼,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秦晁替她开口:“那日在望江山,你曾说过,若无回头路,你也可以当江月。”

“只要活得好,活成谁都无所谓。”

“你害怕被过去的事再次逼上绝路,所以选择成为江月。但江月也是秦晁明媒正娶的妻子。”

秦晁顿了顿,声音更沉:“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做真正的夫妻。”

……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做真正的夫妻。

这句话落在明黛耳中,坠入心间,一遍一遍回荡。

很多事情,便可以连在一起解释了。

他一改冷情,对她无微不至处处关怀;放弃赵阳的身份做回秦晁;甚至果断离开跟随多年的老东家,要随她一起离开。

或许就是因为,他想和她做真正的夫妻。

明黛心跳如擂鼓,却也知此刻不能含含糊糊。

“我……”

“你不必说,我帮你说。”秦晁起身,握着她的鞋子坐回床边。

“你怕身上系着未知的恩怨情仇,留在这里会变成麻烦。”

“也被残缺记忆里的感知吓到,害怕想起什么,再次选择轻生。”

顿了顿,他转头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想来想去,也就这点原因,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也就?

明黛拧眉:“这些原因还不够吗?”

秦晁反问:“若这就是你的全部原因,我也可以悉数解决,你就愿意?”

明黛一怔:“你要怎么解决?”

秦晁挑眉:“这很难吗?”

“你怕被人发现,我就将你藏起来,藏得越深越好,谁也找不到。”

“你怕记忆来袭痛苦轻生,我就将你捆起来,从头捆到脚,每日水食管饱。”

明黛被那句“从头捆到脚,每日水食管饱”气笑,伸脚就要踹他。

秦晁出手如电,稳稳一接,明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竟又将脚送到他手上。

这一次,她却再也抽不出来。

秦晁紧紧握住,慢条斯理为她穿上鞋。

穿完一只,又弯腰捞起另一只,手伸向她,等她送上另一只脚。

明黛没动。

秦晁看着她,声线轻缓:“所以我问你,还有什么原因。”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掌中鞋的绣纹:“比如,你并不中意我。”

他握着绣鞋与她说话的样子,平添了几分卑微,眼神透出幽暗的黑。

明黛心头一动:“秦晁,你别魔怔了。”

魔怔?

秦晁弯唇一笑,那抹卑微瞬间消散,眼神玩味起来。

“是我魔怔,还是你装傻充楞?”

明黛呼吸一滞,根本来不及搪塞,他已先亮底牌。

“你不是没有察觉,我为何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你知道的。”

明黛心中如掀海啸,竟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知他尖锐敏感,却不知他连感情都表达的这般裸。露。

明黛压住情绪,低声道:“过去的事的确叫我乱了方寸,你却在这时掐着我的方寸造出一个避风之地。倘若我说愿意,究竟是冲你来,还是冲这个能栖息的地方而来?”

“你说的不错。”秦晁神情寡淡:“我就是趁虚而入,且不在乎。”

明黛哑口无言。

“即便是为了一个栖息之地,这地方也是我为你造出,我不在乎你冲什么而来。”

“我只想知道,当你顾虑的一切我都能满足,还能因为什么原因,让你不能接受我。”

他忽然笑一下,说:“是动心?男女之情?”

明黛咬牙,定声道:“是,我从未对你动心,也不会与不爱之人结成夫妻!”

秦晁不怒,甚至没有一丝失望之态。

他轻轻笑着:“那日我问你过,你心中是否早已设想过,夫妻之间应当怎样。”

“所以,你大可说一说,叫我瞧瞧你向往的夫妻该是什么样子。”

他微微倾身,声线里夹着诱惑:“你连机会都不给我,怎知我不行?”

“或许,我比你可能会倾心的男人做得更好,你更喜欢。”

直到这一刻,明黛才恍然发现,这个情形似曾相识。

扬水畔那晚,她步步为营,将他能用的托词都套出来,逼的他退无可退。

此刻,她也退无可退。

端着理智道义,她不应拖累任何人,论立身处世,她该懂得承担。

可同样是选择江月的身份活下去,今时今日的心境和处境,却比从前设想难上百倍。

仅是恐惧和失望,就能将她击垮。

他看尽她的软弱和胆怯,帮她撑起道义,为她排忧解难,掐着她的顾虑发出诱惑,她可以在他撑起的这片方寸之地,依赖着他,尽情软弱逃避,甚至不必有欺骗的愧疚感——他们之间已摊的不能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