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 132 章

“小郡主还没有起?”

“是, 郡主今日……有些头疼。”

长孙蕙看着紧闭的房门:“她昨日回来就称头疼,今日还没好?”

巧心没了后,明媚一直没选新的近身侍婢, 长孙蕙想问问情况都无人得知。

从前, 明媚时不时与明黛抬杠, 明黛哪里有不妥, 她能放大十倍给长孙蕙和明玄看。

一场劫后余生,她变得更黏她,仿佛一眼不见都不安心,自然也没再抬杠。

冬猎的事情发生的突然, 明媚回来后便自称头疼, 从昨日至今都没有出门用饭。

长孙蕙处理完大女儿那边的事, 少不得要过来瞧瞧。

房门被推开,屋里一股暖香气。

长孙蕙绕过屏风, 果见床帐垂下后窝着一坨被团儿, 一动不动。

长孙蕙摇摇头, 走到床边坐下,拍拍那被团儿:“醒了就起来,□□埋在床上做什么?”

被团动了一下, 便再无动作。

长孙蕙直接将被团扒拉开。

明媚身上还穿着寝衣, 披头散发没精打采, 看着的确像是没起。

“母亲……”明媚扭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 卷着被子嗡声道:“我头疼, 您别催我。”

长孙蕙双手交叠坐在床边:“你是疼,还是怕啊?”

被团抖了一下,再无声音。

长孙蕙没再扯她, 径自开口:“靖儿说,当日他得到消息,知道了你在景珖手上,但仅仅是知道你的下落,并未想到,抵达利州扬水畔时,明黛也同你在一起。”

“所以,是你将黛娘弄到了身边吧。”

被团又一动,明媚纤白的手指捏着被沿,慢慢露出一张脸来。

半晌,她点了点头。

可她没有想到,那晚扬水畔会有刺客。

她只想让自己和明黛快些摆脱那两个男人,和她一起回家。

如果她没有将明黛弄去那里,她也不会受伤失忆。

之后,又因私心作祟,她帮楚绪宁代替兄长去跟秦家了断,想利用秦晁的恨意,祸水东引。

秦晁杀入长安后,一直气势汹汹,先是抢了兄长的饭碗,然后又拿着景珖的事威胁她。

如果说明媚对秦晁是永恒不变的厌恶,那么昨日的事情,让她对秦晁产生了浓重的恐惧。

他今日尚且能陪着明黛回来,楚绪宁却是真的被打掉半条命,以及一条手臂。

不止如此。

若说秦晁带给她的是震惊和恐惧,那么明黛射出的那一箭,让明媚终于发现自己有很多矛盾之处。

从前,她不喜欢明黛一副克制隐忍端雅从容的样子,却在无知无觉中,早已将这些认定为她的样子,且这种认知根深蒂固,刻骨铭心。

所以,她才会在受刺激发疯的时候,荒唐的将拥有这些特制的人都当做明黛,继而欺骗自己她还活着。

她更没有想到,当明黛终于如她所愿,不受约束去做想做的事时,是为了秦晁。

讽刺的是,那一刻,秦晁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

【你还记得,她从前维护你的样子吗?】

记得的。

当她被明黛推开,怔然看着她拉弓搭箭时,过往里,明黛一次次维护她的画面,一层一层重叠在一起,最后合成丢掉弓箭,慌忙跑进马场的那道人影。

明媚这才意识到,那个一直被她鄙夷嫌弃的男人,被爱着的程度不比她少。

而她,因为一半偏见一半私心,便硬生生拆散他们,还让秦晁赔了一条手臂。

明黛如果知道,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而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明黛闹不愉快。

结果天意弄人,秦晁送来消息说,明黛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此前,得知父母有接受秦晁之意时,明媚已经想要坦白,最后被母亲堵了回去。

今日,母亲和声询问,明媚终是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

长孙蕙听完所有事,只在明媚对留在景家的日子略有遮掩时皱了皱眉,剩下的,皆是叹息。

明媚吸吸鼻子:“我没想到,姐姐真的这样在意他……”

她抬眼,泪汪汪:“姐姐以前也在意楚绪宁,如今竟会为了秦晁对楚绪宁出手,如果她知道秦晁断手也有我的缘故,会不会再也不认我了……”

长孙蕙默了一瞬,摇摇头。

“媚娘,你自己的事不愿意让人知道,我们不会强迫你说什么。”

“倘若秦晁真是不值得托付的混账,别说是你,就是母亲也会极力让黛娘脱离他。”

“但这事,多少是你真为黛娘打算,多少是自己的私心,理应心中有数。”

明媚拽紧被褥,轻轻点了点头。

长孙蕙又道:“你与黛娘劫后余生,我们也终于得以解脱,所以这半年,很多事我们都不想过分追问。可是媚娘,母亲不想看到你长成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你有担当,若黛娘真的生你的气,不认你,你努力弥补就是。但你隐瞒畏缩,躲在这里避不见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明媚欲言又止:“我……”

长孙蕙苦笑:“你倒是真该庆幸,那秦晁足够争气,没让此事变得不可逆转。”

“母亲知道,你此刻大概还有些犹豫,但愿,你能尽早有想明白的一日。”

明媚慢慢抬眼望向长孙蕙:“母亲……你不责怪我吗?”

长孙蕙收了笑,变作一声叹息。

“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今日才有人说,我是个即便心中有是非,也一样偏私的母亲。”

明媚瞪眼:“是秦晁?他、他竟对您这样无礼!”

长孙蕙却是不在意:“可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如今再看,总觉得你是随了我,黛娘是随了你父亲。母亲年轻时,也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总是以自己的方式行事,也不懂怎么样才能真正爱护好一个人,只有你父亲容得下我,而他,很懂如何去爱护一个人。母亲尚且做得不好,哪有资格训斥你。”

明媚第一次听母亲说这样的话,浑似天方夜谭。

毕竟,母亲在她们面前一贯是温柔大方,贤良淑德的。

长孙蕙语重心长道:“秦晁恰如明黛幼时的那把琵琶,或许在你看来,你珍藏的名贵琵琶,无一不比黛娘那把坏掉的琵琶好,你愿意把所有琵琶拿出来给她挑,却并不理解,仅仅是那把琵琶对她的意义,就已经胜过其他名贵乐器。”

不错,明媚至今也不能理解。

一把琵琶而已,死物无情,何必生出那么多惆怅?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明媚小声嘀咕,态度依旧。

长孙蕙抬手在她脑门上狠狠一敲,明媚疼的轻呼。

“罢了,我看你能躲多久。”

……

事实上,明媚没有躲很久。

长孙蕙刚离开没多久,她便央人来梳妆更衣,拖着沉重的步子去了明黛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