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从理论到实践

流亡还在继续,追兵已经来了。

有了秦局长的帮忙,宗眠全力对那位王科长发难,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忙于自保无暇他顾。至此,京州局势大变,缉凶处再无掣肘,决明、简寒栖、陈君陶等人从各自的险境中脱身后,纷纷赶往官水潭。

一天过去,水藤已经占领了古桐镇大大小小所有的河道。只要是跟官水潭外的那条大河连通的地方,就有水藤的踪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暴雨虽然助涨了水藤的扩张,但也将绝大部分人都挡在了家里,除了有个渔民不小心被水藤拖入水中造成中毒昏迷外,没有其他的人员伤亡。而水藤的毒不是剧毒,杀伤力不强,真正要防的其实是被藤蔓勒住脖子造成的窒息以及溺亡。

那渔民也是运气好,那会儿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当地警方和消防得到消息后已经全面出动,正在对河道进行排查。巡查人员发现他,将他救下送往医院,捡回了一条命。

要对付鹿野,对付水藤,缉凶处才是专家,所以简寒栖等人抵达官水潭之后,并没能第一时间去找相野,而是分散在各处加入了巡查组。

真正负责营救相野的,是决明和陈君阳、陈君陶兄妹。

距离官水潭不远处的一座桥下,三人跟方斗汇合。让决明有些意外的是,苍也在这里,捂着断了的胳膊靠坐在树下,身形佝偻,一副要死的模样。

方斗解释道:“我在岸边碰见他的。苍暴露了,现在楚怜肯定已经清楚了我方的全部计划,狗被逼急了还会跳墙,这个疯子,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相野。”

决明忙问:“还没找到那艘船的具体下落吗?”

闻言,方斗看向苍。苍抬头,戴着面具的脸看向陈君阳,低声怪笑。可就在陈君陶拔出刀来,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恶心人的话时,他却说:“我有办法找到相野。”

决明伸手拦住陈君陶,“什么办法?”

“我留了几只幻萤在那艘船上,只要隔得不是很远,它们彼此之间就会有感应。”苍说着,张开一直虚握的手,一只发光的虫子便从那手掌中飞出,绕着他不断盘旋。他看着虫子,猛地咳嗽了几下,整个人的气息肉眼可见地开始衰弱,但仍强撑着说道:“这是最后一只了,跟着它走,保护好它。”

几人对视一眼,还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决明却等不了了,走上前道:“你最好没有骗我,否则我会后悔救了你。”

苍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幽幽道:“原来是你啊……”

决明没有答话,戴上兜帽,即刻出发。他身体不好,没办法剧烈运动,在这样的暴雨天里行动已经很挑战他的极限了,所以必须要快,否则身体也撑不住。

方斗也想跟上,却被陈君陶拦住。陈君陶蹙着眉,张张嘴似有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老乐重伤,还在医院抢救,你要不要——”

“怎么回事?”方斗呼吸一滞。

“影子自爆了。他为了保护其他人,自己受了重伤。”时间仓促,陈君陶来不及细说,而当时就在现场的决明和陈君阳更是沉默。他们能说什么呢,只有拼尽全力继续往前走罢了。

方斗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道:“老子要是在这里掉头,回去准被他打断腿。走。”

许是憋着一股劲,方斗一下冲到了最前面,在暗色的雨幕里,走出了一股无人可挡的气势。决明三人随即跟上,而苍就像被人遗忘的一个局外人,靠着树干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生机逐渐被雨点拍碎,沉入地底。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又想起从前在鹿野的时光来。他一个人,与虫子为伴,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间唱歌,也挺好。

那厢,决明四人一路跟着虫子找人,终于在晚上十点左右,看到了在江面上飘摇的那艘小船。

没错,就是江面。

属于楚怜的流亡从官水潭开始,顺着水流而下,从小河到大河,再进入江面。如果不是藤蔓托着,小船早就散架了。

而此时,暴雨终于开始停歇。

藤蔓做成的乌篷从两侧分开,带来凉爽秋风,和丝丝细雨。相野正想着要怎么才能杀死楚怜逃离,便听楚怜道:“救你的人来了。”

相野回头,没看到附近有人,听到螺旋桨的声音才抬头往天上看——人在那儿,坐直升飞机来的。

舱门打开,决明拿着大喇叭从中探出头来,“楚怜!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来了!”

楚怜还没答话,他又喊:“你有本事放开相野,你个变态!他还是个孩子!”

相野从来没有见过决明,但他确定以及肯定,这个不着调的妹妹头一定是便宜舅舅。妹妹头是他的发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是小精灵的象征,他比陈君阳,更适合陈君阳的嗓音。

楚怜似是也没有料到沅会变成这幅模样,起身站在船头,看了他许久,摇头失笑。

算了,他们都不是原来的模样了,谁能嘲笑谁。

与此同时,鹿野。

邢昼离开弥望乡,再次回到了日轮前。他抬头看着那高高的红色巨门,现在是红色的围墙了,凝眸沉思。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过有人试图穿过墙壁,到另一边去。他出手制止,那人便愤怒地质问他:“湖也挖了,你找到能够安全过去的办法了吗?你也是个骗子!什么神造之地,什么因果报应,反正我们就是被放弃的人,你还管我做什么?!”

邢昼没有解释,一枪柄砸下去,对方晕得彻彻底底,干脆利落。他起身,再度回望。

身后的隐蔽处,他知道藏着许多人。这些人一路从弥望乡跟到这里,盯着邢昼,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饱含希望的,恶意的、嘲讽的,好像都在说:看啊,这个外乡人,最后又能做什么呢?

湖的归来更像是一场回光返照,当大家发现通路并没有打开后,死气再次开始蔓延。

邢昼并不想配合他们的演出,对于鹿野,他也没有那个圣心再去做什么教化工作。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山矗立在那儿,冷酷决绝。

而他越是这样,越没有人敢对他做什么,所有人都只是观望。

没有人知道邢昼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上前询问。过了一会儿,大家瞧见他捡起一根树枝,又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弥望乡时,他也这么干过。没有人看得懂他到底在写什么,因为鹿野平原,会写字的人都很少。

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风卷起黄沙,一过半夜,寒潮又来袭,所有天气的变化,都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鹿野的人都习惯了,邢昼却一直在思考。

他在画相齐的那张锁灵符。

延续他自己的观点,如果用神学的思维来看待鹿野,那这里的一切天象,包括日升月落,根基都在于此。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支撑起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