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人间仙境变为人间炼狱,……

第二天, 啾啾醒得很早。

少年还在沉睡——小钟师兄对睡眠的需求远远超过了她,她无聊地将他手指放进嘴里含咬,不轻不重, 就单纯想给他细长白皙的指上留些小印子。

少年手腕上青色的花流淌着浓郁的翠色。

今天不必去太初阁上课, 她可以在这里待一整天。

过了一会儿,那根被她咬着的手指突然抽了出去:“去不去缘花台?”

钟棘已经被她咬习惯了, 连脾气都提不起, 刚清醒的声音里有丝难得的低哑。

啾啾抬起头, 蹭到了他头发, 与他对视。

“你不是讨厌人多吗?”

“啊。”想到人多, 钟棘就不太高兴。

少年别开视线:“是很讨厌,不过可以陪你去。”

啾啾二哥时常会对他摇头说, 你就宠她吧。啾啾抱着他的腰:“还是算了, 今天就……”

话没说完便被钟棘打断, 他知道她想去, 干脆一口给出个利落的答案。

“起床, 走了。”

缘花台在城外, 需要他们横穿整个柘阳城。路上经过了珠玉铺, 啾啾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她二哥在认真雕琢着什么。

她给少年示意了一下, 进了珠玉铺,脚步轻轻的,快到二哥身后时,才出声喊他:“你今天不去凑热闹吗?”

她二哥比她玩性还大,向来是喜欢到处疯玩的。

却没想到她这简简短短一句话,将她二哥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上青铜和玛瑙差点掉下去。

他慌慌张张转过身, 把东西往身后挡。

“今天不去,七夕有什么好过的?看别人发狗粮么?”

他说话时还往左边动了半分,可惜少年纤细的身子,根本挡不住那堆东西,还是被啾啾看了去。

一只精巧的机关鸟。眼睛是用黑玛瑙做的,翅膀上的羽毛纤毫毕现。要用青铜拉出这么细的丝,属实是困难。

这东西可不仅仅是用来观赏。

里面藏有暗器。威力十足。啾啾一直想要一个。

眼见着瞒不住,二哥脸上浮出些许别扭和尴尬。

“啧。本来想在你生辰那天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会来店里。”少年抬手去揪她脸颊,“别木着脸,你倒是给我惊喜一下。”

“嗯。”啾啾立刻答应,抬头对她二哥一笑,表现出“惊喜”。

雕花木窗外落了半片阳光,她眼睛里仿佛有了亮光。这才像个正常的小丫头——虽然演技很烂。

“我很喜欢。”啾啾真心。

“就是知道你喜欢我才做的。”少年满脸得意。

啾啾问:“你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就是想做这个?”

又来了。不是一张死人脸,就是少年老成。少年没正面回答,只是不耐烦地赶她:“行了,你别问了,我的小老太太,快去和你的钟棘玩去。成天操心那么多。”

说着,捏着她肩膀,强硬地将她推出了珠玉铺,对她挥了挥手。

又想想。

“对了,明日我要去南郊矿场那边,今晚便不回去了,你记得帮我同爹娘说一声。”

啾啾:“嗯。”

七月正值酷暑,离开珠玉铺熊熊的火炉,微风送来几丝凉爽。

啾啾的二哥名叫钟芹。

3077年,人类对信息运算能力的极度崇尚,对语言的愈发轻视,让人们在文字上的创作力渐渐贫瘠。

啾啾所在的初三九班至少有一半的同学,名字都叫张一、李一、王一。还有一部分是医院里随机取名,名字跟乱码似的,什么赵笉瑙夋,周澶勯椈。

啾啾和他哥的名字到是经过深思熟虑,虽然那深思熟虑也有些草率——因为他们爸喜欢吃芹菜饺子,他们妈喜欢吃荠菜饺子。

钟芹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和啾啾抢鸡腿、抢游戏机,一副皮实讨打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对啾啾很好。会在啾啾被街头机车族欺负的时候,搏命似的和人打架。

也会在她16岁生日前,为了给她买她心心念念的水蜜桃,去机械工坊兼职了四个月。

啾啾和钟芹关系好。对钟芹是发自心底的那种亲昵,好像钟芹才是她在这里唯一的家人。真正的家人。

……

小姑娘突然愣住。

思绪像是一阵烟,被风一吹便散了,快得她来不及伸手去抓。

她刚才在想什么?

好像脑子里平白无故冒出了一大堆陌生词汇,自带背景故事。雾气中还出现了一座钢铁都市,又很快消失。

十六岁。

她早就十六岁了——那一年她哥送她的,明明是一把琴。

啾啾皱皱眉,再也连不上刚才的思维。

缘花台这会儿人已经很多,年轻男女们格外兴奋,空气中飘散着花香与暧昧。钟棘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好几下,看起来很想将手心捏紧,揍上几个人。

但他最终只是捏紧了啾啾的手:“你想去玩什么?”

啾啾环顾了一圈,找了个人最少的地方:“我们去看那边比武吧。”

“唔。知道了。”

少年人高腿长,率先大步朝她说的地方走。

这个世界尚武,比武是大部分人的日常,这样的武斗擂台根本不值得人关注,所以周遭人不多。

对于钟棘来说却舒服了不少。

啾啾也很愉快,别人不喜欢看比武,但她喜欢,她知道小钟师兄也喜欢。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台上的年轻姑娘正在展示奖品:

“第三名,可以得到这对情人锁。第二名,可以得到这双鸳鸯剑。至于第一名的优胜者,可以得到这盏阴阳纳玉壶。”

“现在可有英雄要来试试?”

安静片刻。

“我!”

“我也来。”

奖品不要紧,展示满身热血要紧。话音刚落,便有两人飞身上擂台,一个高一个壮。

拱手行礼之后,打斗开始。顿时龙腾虎跃,交手激烈,四周一片喝彩。

啾啾看得认真。

有老太太上前问买不买糖油果子,想到小钟师兄喜欢吃炸的东西,她要了一串,给钟棘喂一个,她再吃一个。

有打架看,有垃圾食品,钟棘彻底愉快了,一身割破人胆子的锋芒收敛了许多。

“那个壶叫阴阳纳玉壶,可它明明不是玉做的。”啾啾突然道,“就算是工艺精细,巧夺天工,可也只是一个瓷器,为什么要叫玉壶?”

少年侧过脸:“你想玩?”

“我只是有点好奇。”

“等着。”

钟棘说去就去,几个纵跃掠上擂台,高束的黑发仿佛一线流瀑,在阳光下粼粼闪烁。

红笺在轻轻晃动,少年满脸感兴趣,笑容明显。

他连个招呼也懒得打,刀也不提,对手刚行完礼,他一只手已经随意地探到那人面前。

一瞬间,远处苍蓝的天空与连绵的云似乎都变成了他的兵器,依稀间只让人觉得,天幕间幻化出一只只巨大的箭,对准自己,即将万箭穿心,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