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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岳庙占地七十余亩,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到供奉着东岳大帝像的岱宗宝殿,孟江南担心向漠北与小阿睿的身子吃不消,想着他们在山门处等她便好,奈何非但向漠北不答应,小阿睿也不答应。

回到了京城的小阿睿比在静江府时要更黏她。

走在岱宗宝殿前的福路时,向漠北的脚步变得有些缓慢,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小家伙也已累得早已抱不住他的小琉璃盌而拜托向寻帮拿着,孟江南最近大半年来都同向云珠习武,并不觉吃力,可她是担心极了向漠北与小阿睿,朝四周瞧了一眼后便朝不愿远处一位正在洒扫的小道士着急地走了过去。

她与小道士说了些什么,小道士朝她行了拱手礼,尔后将手中扫帚放到了一旁,站在原地等待。

孟江南快步走回到向漠北身旁,殷切地看着他:“嘉安,我同那位小道长借了一间厢房,你与阿睿到厢房里稍作歇息可好?”

这一回,向漠北没有拒绝。

他知晓他自身情况,他的身子由不得他任性,且他对庙宇里供奉的神君尚无足够虔诚的心,还是不去为好,以免影响了神君对小鱼愿望的实现。

阿睿气喘吁吁,也无力再往前走,孟江南抱起他,与向漠北一道跟在那小道士身后往厢房方向去了。

苏晚宁随同母亲在岱宗宝殿进香毕了经由福路往山门方向走去时远远便瞧见了也正走在福路上要到大殿来进香的孟江南,正要与母亲说上一声,当时一名急着到大殿进香的妇人不当心碰到了她,待她接受了妇人赔礼转回头来时却不见了孟江南的身影,不由四处张望。

“瞧什么呢?”她的母亲苏夫人瞧着她东张西望,不由微微蹙眉,语气亦有些微的沉,显然是觉她这般东张西望有失仪礼。

不过她语气虽有些严厉,但眉目之间却不失一位母亲对于自己怀胎十月生出的孩儿当有的温和与慈爱。

苏晚宁当即端正了模样,倒也不惧,反是含着浅笑道:“我瞧见方才同娘提到的那位与我长得颇为相似的娘子了,本想唤娘瞧一瞧的,但这会儿却又瞧不见她了。”

苏夫人捧着黄铜手炉的双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自然而然地顺着苏晚宁的视线往前望去。

只见福路上往来各色香客,却是不见一人与苏晚宁生得相似。

然她的双手却是将手炉愈捧愈紧。

苏晚宁以为她是觉得手炉的温度不够了,忙拿过搭在她身后婆子臂弯里的鹤氅来为她披上,一边道:“不知她上哪儿去了,但她来这儿必是来进香的,娘若是——”

“不必了。”苏夫人知晓苏晚宁想说她若是有兴致,在这儿稍稍等等必会见到人的,她打断了苏晚宁,“回吧。”

“是,娘。”苏晚宁应了声,不再多话。

出了山门,她们理当一如以往每一年那般进香之后便继续步行到白塔寺去绕白塔,这是无论雨雪都不能让苏夫人改变的事,毕竟她们这一日挤着人潮来到东岳庙是为了给苏大人祈福,苏夫人很是重视,然而今回苏夫人出了山门后却是往停着马车的车马场走去,显然是要打道回府了。

苏晚宁惊诧不已,由不住问:“娘可是身有不适?”

从方才在山门处与娘往庙里去时开始娘的举止便隐隐有些奇怪。

苏夫人先是默了默,尔后才点点头,道:“许是夜里守岁时受了些寒,今日有些不适,我先行回府,今回绕白塔为你父亲祈福之事便交予你了。”

“娘放心。”苏晚宁担心苏夫人,但白塔未绕,她不能陪同苏夫人回府,只能叮嘱苏夫人身后的陈姑道,“陈姑姑,路上好生伺候好我娘,回去之后赶紧着人去请大夫。”

“大小姐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夫人的。”陈姑应道。

苏晚宁目送了苏夫人的马车离开,才转身往白塔寺方向去。

因她挂心苏夫人,是以她匆匆绕了白塔便也乘车回府了,与同样也要到白塔寺去的孟江南未有再遇到。

孟江南燃了三根线香虔诚地插。进岱宗宝殿前用作香炉的大铜鼎里,尔后入了大殿跪在东岳大帝像面前,双手于身前合十,将自己所愿于心中明于眼前的东岳神君后恭敬且虔诚地磕了三记头,从大殿退出来前还将自己在静江府绣的绣品拿到绣庄卖得到的报酬全都捐做了香火钱。

全心全意为向漠北与阿睿祈福的她并未注意到自她跪在殿内蒲团上时起便一直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直至她捐了香火钱出了大殿走到殿前的福路上时,那道目光的主人才将信将疑地唤了她一声:“小……鱼?”

孟江南倏地停住脚步,面上神色震惊且不可置信。

因为莫说在这京城根本无人认识她,即便是在静江府,除了向漠北,也不会有人这般来唤她。

并且还是个女子。

但在这世上,女子除了阿娘之外,根本不会有人唤她小鱼。

遇到嘉安之前,除了阿睿这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小亲人之外,她孤苦伶仃,没有任何一个亲人。

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的人,又怎会有人像亲人一般来唤她小鱼?

忽地她脑子闪过些什么,使得她震惊更甚。

不,不对,这世上除了阿娘与嘉安,还有一人会唤她小鱼。

只是那人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也没有分毫消息,根本不知她身在何方,又究竟是死还是活……

孟江南怀着震惊、紧张却又迫切的复杂心情慢慢、慢慢地往后转身。

只见与她相距丈余的地方站着一名二十五。六模样的纤瘦妇人,妇人梳着三辔发髻,发髻上只插戴一支梅花状的金簪,耳饰最为简单的银耳珰,身着团花纹锦红圆领对襟窄袖长袄,下着一条蓝灰素色马面裙,面上施着脂粉,唇上抹着淡朱红色口脂。

饶是如此,仍掩不住她憔悴的面色。

此时她面上的神情与孟江南如出一辙,震惊不已,不可置信,紧张激动又欢喜。

却又因为太过于惊喜,以致睁大着眼一瞬不瞬看着孟江南的她半张着嘴迟迟都道不出话来。

孟江南又何尝不是这般反应?

还不待她们谁人由巨大的震惊与欢喜中回过神来便见一名穿着鲜亮的少妇在婆子的搀扶下走到妇人身旁,极为不悦地睨了她一眼,道:“先行出来了也不知同旁人说上一声,教我等一通好找,回头别又有理由在老爷跟前说我的不是。”

少妇与妇人一般,梳着三辔发髻,身着红色团花长袄,不过少妇头戴金线梁冠,两侧插着一对花形金簪,正中点缀翠珠牡丹,耳戴镶嵌珠宝金灯笼坠子,长袄为绯红色,上边绣着的团花乃牡丹,领口缀着的是金纽扣,外边不仅罩着一领团花形玉纽扣的水蓝色厚披风,手里还捂着一只手炉,即便不施粉黛,单就这般站在那纤瘦妇人身旁,就已足以将妇人衬得毫无颜色,更显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