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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淑妃,只是坤宁宫中的一个小小宫女,于皇后娘娘身怀六甲八月时被诊出怀上了龙胎,温和的皇后娘并未怪罪,毕竟项氏子嗣来之不易,不过皇后娘娘终究是早产,生下了并未足月的项宁玉。

因为早产,是以血脉本就不康健的项宁玉自出生以来便一直体弱多病,虽不至如项珩那般患有先天心疾需将性命与药石相系,却也大病不断小病不止,说是常年与药石为伴亦不为过。

无人敢论皇后娘娘早产是否是淑妃有孕而受了刺激的缘故,就如同无人敢论曾经的淑妃究竟是如何使得皇上青睐于她,然而一个出身低下的宫女即便生下龙胎亦无抚养之权,是以项怀曦一生下便交由皇后娘娘抚养。

而因项氏子嗣尤其是康健子嗣向来珍贵的原因,圣上终究是念其为项氏绵延子嗣有功,封其为淑嫔,迁居景阳宫,其受封为妃迁居长安宫,则是怀曦十岁那年之事。

又因项氏子嗣少有康健之缘故,是以项氏在立皇储一事上打破了历来“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贤”的准则,也因此项宁玉哪怕生母为皇后,他也并非一生下便被立为太子。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母仪天下,并不曾因怀曦的出身与生母而苛待于他,不仅将他视如己出,更是全心全意地抚养并教导着他与项宁玉,因此怀曦自小由心尊她敬她远胜生母淑妃。

许也正因皇后娘娘对怀曦爱之深,所以当年听闻怀曦坠马不幸身亡之消息后本就患有郁结之症的她当场咯血,继而卧病在床,来年开春时便薨了。

当时皇上曾一而再明令禁止过不许任何人将怀曦遇难之事告诉皇后,然还在等着怀曦回来告诉她与项宁玉南方的景色有多美不胜收的皇后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而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便是淑妃。

皇上震怒,盛怒之下欲将其打入冷宫,却是被弥留之际的皇后劝住了。

原因无他,只念其是怀曦生母。

这也是淑妃即便身为怀曦生母却再无可能晋升的原因。

此原因鲜有人知,宫中人只知淑妃娘娘虽在妃位却不受宠,好端端的长安宫落得跟个冷宫似的。

项云珠当时年幼,又因宣亲王夫妇从不让她掺和宫中的是非,她并不知晓这其中因由,只知原本因为怀曦与项珩走得近的关系而与长安宫偶有往来的他们宣亲王府在皇后娘娘薨后便与长安宫再无往来。

皇后娘娘乃太后族中侄女,乃宣亲王的表姐,宣亲王自小就喜爱极了自己这个温柔的表姐,皇后娘娘亦很疼爱这个身子打小就不康健的表弟,因此当初淑妃受封为嫔时险些进宫将景阳宫给掀了。

哪怕后来宣亲王府与景仁宫偶有往来也是孩子间的事情,他虽未有阻拦,却也不曾改观过他对景仁宫的态度。

再后来,即便他仍未阻拦,他们宣亲王府也再无人往景仁宫去,项云珠那时年幼,自是跟着自家兄长行事。

唯有去年项云珠自山中修习回京后入过一回宫,想起了怀曦,便去了一趟景仁宫,见过一回淑妃。

而她若知晓当年皇后娘娘薨的原因,莫说去岁到静江府找向漠北劝他回京时提到了淑妃,怕是她会是第一个再不会踏足景仁宫的人。

毕竟她这天底下她最敬爱的长辈除了宣亲王夫妇之外,便是皇后娘娘。

后宫主位自先皇后薨后悬空至今,虽然朝臣多次建议今上该重新立后了,但今上从未采纳。

他此生只娶一妻,只立一后,即便她已不在人世,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也无人能替代,他的后位,只为她一人而留。

然而后宫妃嫔却不见得会因明了圣上心思而让自己的心亦跟着就此沉寂。

今日淑妃在宫后苑举办的花宴,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瞧着。

后宫中人人皆以为长安宫将终成冷宫,却不想去岁年关那时候开始,淑妃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后宫之中。

无人知晓她究竟如何做到让皇上重新“见到”她,但无人不知从曾经一个小小的低等宫女爬到如今位置上的她必是个手段了得之人。

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会准她于宫后苑设花宴并且邀请各家千金女眷前来宫中参赴花宴?

这可是旁的妃嫔伺候了圣上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殊荣。

项云珠知晓宫中妃嫔以及京城高门之中各千金与女眷的心思绝不会单纯,但她的心思还未有玲珑到能将她们的心思都猜透,孟江南就更是从未接触过这些门阀千金高门女眷,宣亲王妃自是不放心她们二人独自进宫。

若非孟江南执意,怕是宣亲王妃根本不会让她们赴淑妃之宴,萧筝虽是一介武将,然而她的出身以及经历使得她的心思要比项云珠细腻上许多,让她一同前往,他们才可放心。

不为其他,只为往后孟江南要参与诸如这般的场合只会多而不会少,如今他们所有人都还有能力护着她,便让她多去见识不甚不妥的。

饶是如此,这于初次入得这天子之地的孟江南而言,依旧紧张。

随着马车辚辚驶进这至高无上的皇权之地,她紧张得手心都攥出了薄汗来,若非项云珠有意撩开车帘让她一观宫中之景,她便是连车帘都不敢掀开。

隔着重重宫墙,她看不见前朝三大殿的全貌,只依稀瞧见那明黄琉璃瓦,有如在日光下掀起的金黄波涛,殿顶的金黄正吻与微扬的檐角上蹲着的瑞兽在明亮的阳光下泛着金光一般,精致却又霸气。

马车由东华门入宫,经内阁文化门再往北去往宫后苑,马车行驶在文化殿与前朝三大殿间的道路上,那巍峨矗立在苍穹晴阳下的宫墙与殿宇令她体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与权力的庄严,令她再一次宽慰以及欣喜于当初自己不动摇地支持向漠北回京来。

她不是读书人,更不是皇室之中,但此刻置身在这权力之地,她愈发肯定着向漠北生来便该属于这个地方。

嘉安定能做到入主内阁!

马车穿过前朝附近的宽阔宫道,于景运门过内左门入后宫之前停了下来。

宫中有规定,若无允准,后宫之内马车不可通行。

自前朝通往后宫的左内门进入后宫之后,沿着眼前道路一直往前便能抵达抵宫后苑东门。

走在那笔直窄长有如甬道一般的后宫巷道上,同在一座皇宫内,却给孟江南以与前朝截然不同的感觉。

若说前朝庄严广阔到仿佛与天同在,那这后宫的道路便是狭窄逼仄得令人窒息。

孟江南觉得自己忽然能够明白得了那些一旦入宫便终身再不能离开的宫婢这一生的悲哀来。[1]

话本子上所写的庭院深深,莫过于如是了。

一路而来,直至宫后苑东门,孟江南才瞧见除宫婢太监以及侍卫之外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