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窗边那位让人看不透的元帅抱着光屏，低声笑了起来，他好像听到了什么让他身心愉悦的笑话似的，逐渐笑得更张扬了。
他只是笑，没有任何表示，但特瓦尔的内心被他越笑越凉。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你又不像你家舰长那么漂亮，没事儿干你的活儿去吧。”雷恩摆手，同时嘶了一声，“哎，你们那位黑脸军医哪儿学的打针，这技术，都能送去兼职干审讯了！”
特瓦尔严肃敬礼，转身。
疼死你！
这位前927运输舰副官恶狠狠地想。
这艘星舰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货仓变成了主炮，侧舷装好了防御型量子炮，曲速引擎的动力核被增加了三倍还多，走廊里来往的都是身穿外骨骼战甲的精锐战士。
还有一个到处乱跑的元帅。
雷恩活像来休假的，把林敬也的猫撸得猫仰马翻。
鸳鸯眼的大黑猫躲在林敬也怀里瑟瑟发抖，脖子上还套着伊丽莎白圈。
“哎呀，我漂亮的小鸳鸯眼啊，不就摸摸吗，又不是不给你小鱼干，别那么小气！”雷恩一眼发现目标，迈开大长腿几步就冲了过来。
而猫……猫绝育的时候都没嚎得那么惨过。
那哪是摸一摸而已啊，林敬也扶额：“元帅，您都快把他摸秃了。”
雷恩一边呼噜猫头，一边嘀嘀咕咕：“乖一点乖一点，马上要到目的地了，就没时间这样撸你啦！哎对，大鸳鸯眼，你这儿子叫什么？”
林敬也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大鸳鸯眼”居然是喊他。
“叫小蓝。”
雷恩手一顿：“嗯？这是个黑猫为什么要叫小蓝？”
“他小时候掉进了蓝色油漆桶，洗不掉，当了半年蓝猫。”林敬也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元帅猖狂大笑，笑完用没伤那只胳膊揽过林敬也，拽着就走，“好吧不摸了，你过来帮个忙！”
“元帅，您别拽属下领子……呃，要不您还是拽领子吧。”林敬也丢掉小蓝，默默把勾住他腰的那只手甩开，得到元帅一个泫然欲泣的眼神。
Beta不被美色迷惑，Beta只爱工作， Beta都铁石心肠。
林敬也不带任何情绪地问：“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来来。”雷恩扯着他进屋，“来帮我洗个头发！”
林敬也：“？”
面对他质疑的目光，元帅大人哎呦一声抱住胳膊，委屈：“你们的军医太野蛮了，扎得我半边身子痛，没办法自己洗！”
林敬也：“……”
都是演员，谁看不透谁？
见他不为所动，白发青年一个转身趴在椅背上，抱着胳膊，眉头微皱，眼看着眼角都飞起了红。
Beta不为美色所……算了。
林敬也认命了。
水声哗啦哗啦，吹风机呼啦呼啦，林敬也面无表情地想，如果小蓝被洗的时候也能像元帅这么乖，那就好了。
雷恩趴在水池边，一脸享受，他的头发也不知道谁给他剪的，一片参差不齐，最长一缕能掖进腰带，最短那片刚遮住脖子，不过好在发丝顺滑柔软。
“您这个发型……”林敬也举着梳子想了半天，违心地说，“非常后现代主义。”
这根本就是仗着脸好为所欲为。
雷恩眯着眼睛任由他梳头，像一只正在被按摩的大白猫，轻声哼着一首林敬也没听过的歌。
“发型？”雷恩歪头，又被林敬也摆正，他说，“啊，自己拿光能刀割的呀，我那帮审美负分的亲兵，让他们剪头发的后果就是你只能被迫光头，因为根本不能看！”
林敬也忍了半天，想说元帅你动手能力大概也是负分，不过憋回去了。
这发型就像被小蓝挠了似的，但雷恩硬是把这放荡不羁的造型撑出一股随性散漫的意味，他倚在那里，就好像睥睨生死。
反正头发都帮忙洗了，林敬也直接一条龙服务，顺便帮忙扎好，还把元帅大人的制服给他掏出来穿好，一路把扣子扣上去，雷恩躲了一下，没躲开。
“元帅，军中请您注意仪容仪表 。”林敬也板着脸说。
雷恩长叹一声。
或许是忙了大半天，林敬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领口其实也有些歪了，雷恩任由他把自己制服弄好，忽然抬起手，把林敬也的领子摆正。
林敬也顿了顿，那根温热的手指没有收回去，而是上移到了脸上，轻车熟路地将那个黑框眼镜摘下来。
这一回雷恩没有掰断它，只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和林敬也的义肢配色一样的单片镜，精巧而先进的机械构造被设计成华丽洛可可风格，很有迷惑性。
雷恩拿出眼镜，把盒子随便一丢，然后命令：“美瞳摘了。”
林敬也眨了眨眼，慢慢抬手，把右手食指放在眼睛前，一小片黑色的镜片被食指释放的静电场吸出来，露出他蓝色的虹膜。
那只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微末的炫光，瞳孔也几乎是一样的浅蓝，里面像有细小的微尘坠落在幽深的星野。
茫茫一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雷恩抬手，遮住了林敬也黑色的正常眼睛。
掌心下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看得到我吗？”雷恩轻声问。
他并不需要回答，青年细微的不安就是答案。
咔哒一声轻响，只有迷茫一片暗淡的视野忽然被点亮，林敬也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然后又慢慢睁开。那只有着白金配色的华丽眼镜被机械搭扣锁在他的耳廓上，像个耳饰，剧烈运动也不会掉。
一根金色的链子缀在下面，挂着一颗很小的徽章，小拇指甲那般点点大，除非凑得很近，才能看见那上面隐约还有花纹。
“比你那廉价眼镜效果好吧？这可是专门给你设计的。你那个好看的眼镜是纯装饰，不如这个实用。”
雷恩后退了一步，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觉得挺好，然后又靠近，拽了拽那根眼镜链。
林敬也的视野一下明亮，一下昏暗。
“看，拉一下关闭视觉辅助，再拉一下又打开啦。模仿床头台灯的设计，是不是很方便？”
林敬也垂眸看着那只在自己脸颊旁来回拽开关的手，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像个倒霉的洛可可雕花式立柱台灯。
他觉得他应该问一句，元帅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对他的伤情了解得这么详细的。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雷恩已经转身出门，还在走时顺手扯散了他束起的黑发。
这人甚至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不去做再生修复，虽说再造必然不能恢复成原装的那么好，但至少不会只剩微弱光感。
但雷恩没有问，他下达了命令：“去舰桥报道，一会儿你操作星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