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鼠王是被一阵哭闹声吵醒的。

他最近越来越容易睡着, 他有考虑过某些因素,不过他本身性格懒散,又贪恋舒适的休息时间, 因此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今天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 似乎这是自身某些因素,导致他开始“沉睡”。

有人在偷他的力量。

正在思考是谁敢偷他的东西,他发现自己的小镇,好像,有一点点混乱。

“怎么回事?”他还没完全醒神, 声音和面容都过于慵懒, 似乎是一株无害的玫瑰——不同于小镇的鼠面居民, 他拥有人类的长相,而且从各个方面来说, 他都担当得起美人如血四个字。

侍从跪在地上, 却一动不动, 可以从肢体的缝隙间看见他脸色煞白, 额头的汗一滴一滴冒出, 显然怕到了极点。

“大人……是……是居民在外面闹事。”

“吵些什么?”鼠王按压着太阳穴, 声音平淡,似乎并不为此生气。

“很多、很多人……破产了……药价飞涨……他们想要换回金币……”

牧师也站在一旁,战战兢兢,闻言突然走上前来, 一脚将侍从踹开,跪在地上:“大人!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这就派士兵去驱逐!”

“驱逐吧。”鼠王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随便你们。”

侍从看了一眼牧师, 牧师朝他点点头,两人转身朝外走去。

没人知道他们的后背已经汗湿了。

侍从松了一口气,朝牧师投来感激的目光,他以为自己就逃过一劫,突然听见身后鼠王开口:“慢着,他留下。”

两人全都僵住了,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侍从的双腿已经发抖。

鼠王趾高气扬指了指牧师:“你先去办事,你留下。”又指了指侍从。

牧师立刻撒腿逃出了教堂。大门在身后关上的同时,他听见侍从惨烈的叫喊,一点一点微弱下去,一点一点消失。

然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了起来。

牧师浑身颤抖,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的,但是他的脚走不动路,就像被水泥固定在地上,灌了铅一般沉重。

鼠王平时睡眠时间太长,导致他们都快忘记了这位是多么残暴的一个存在。是了,他拥有一副外乡人的模样,和拉普拉斯小镇的居民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他会成为王?肯定不是大家推举的。

久而久之,大家都忘记这件事了,或者说因为恐惧到了极点,反而奇异地接受现状,开始扭曲地崇拜他。

——这个隐藏在教堂与小镇阴影中的,不可名状的,带来死亡的怪物。

这个崇拜到了今天因为破产而出现了一丝裂缝,还不等他们的反抗生根发芽,鼠王从沉睡中醒来,同样露出他的獠牙。

他毫不怀疑,如果此时有人进入,或者他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他也会成为一滩碎骨头。

但是他走不动路。

鼠王果然意犹未尽地叫了一声:“站在门口的,我的仆人。”

“进来。”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依旧没停止。

牧师的双手都在冒汗,鼠王是贪婪的化身,一旦他开口,恐怕会一直吃下去。

他会死……

他会死……

就在他感到快要疯狂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仿佛救世主般响起:“先生。”

那个声音很疑惑:“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牧师用颤抖的瞳孔看着站在身边的人,瞳孔清晰倒映出这人的影子。

他突然大喜,因为情绪转变过快,他甚至声音有点变形:“您来的正好!正好……哦,不对,您……您有什么事?”

薛曲柠挑了挑眉,慢吞吞拿出手里的几份资料:“您的身份大概是鼠王的秘书,我想我可以跟你谈一下。”

牧师还是很有良心的问他:“你说,什么事。”

他甚至私心希望薛曲柠跟他谈地更久,等鼠王稍微吃饱一点儿后,他逃脱的可能性就更大。

“现在小镇已经完全乱套了。”薛曲柠遗憾道,“很多人破产,很多人受伤。现在小镇中爆发了疫病。”

“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上吊的场景。”他把资料推过去,语气沉重,甚至质疑道:“你们难道完全没有意识到吗?再过不了多久,小镇就会全面破产。”

“你们不打算采取措施?”

他的质疑令牧师羞愧,但是羞愧是次要的,更多是无奈:“我们也想采取措施……”

“但是我说了不算的。”他摇了摇头,“我只能听从鼠王的命令。”他看了一眼资料,的确现在所有价格飞涨,但是比破产更严重的是疫病,教堂里只有少量牧师,他们都是珍贵的资源,不能让他们被感染,所以现在小镇中一些见多识广的博士主张放血治疗。

放血治疗收效甚微,最有效的方法是血蛭虫粉末——毒是他们投的,他当然知道,然而他没想到血蛭虫粉末居然稀缺到了这种地步。

“现在一盒血蛭虫粉末……需要10个金币?”他声音颤抖。

这也太离谱了。

薛曲柠也在打自己的算盘,显然城中疫病和这些人脱不了关系,但是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小镇太快破产对他们都没好处,尤其是疫病中居民情绪的反弹,可能催生复仇的烈火。

没有统治者愿意见到这种场景。

牧师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腹背受敌。

背后是鼠王的催命符,出门是暴动的居民。

他不抱希望地问:“你想说什么?”

薛曲柠盯着他看了很久,耳朵尖动了动,才缓慢地,疑惑开口:“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牧师没有回答,周围比较安静,薛曲柠的确能够听到怪声。

仿佛尖锐的牙齿在撕扯骨头和肌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血腥场景。

牧师开口道:“你想找鼠王谈生意?”他无意间,瞥到了薛曲柠手中的契约书。

薛曲柠被拉回思绪:“对。”

牧师突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好啊。”

撕扯声伴随着硬物碾碎的声音越来越大,牧师一边冒冷汗,一边让开了门。

他打开了一条缝。

趁着薛曲柠还在犹豫的时候,他突然将人推了进去,迅速关上门,在门外大口喘气。

得救了。

虽然很对不起刚刚那位,但是他不想死。

这一举动与他的身份相悖,他立刻感到了排山倒海的背德感,甚至在脑海中想象刚刚那位青年进去的瞬间毙命,被啃食,被嚼碎,碎肉和碎骨伴着粘稠的血掉在地上——

薛曲柠进入了熟悉的昏暗房间,立刻警惕地去推门。

然而他进来之后,奇怪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你……怎么是你?”鼠王还没来得及吞下口中的肉块,呆呆看着他的方向。

顿时他的饥饿感消失,被贪婪占据的理智逐渐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