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个皇后(第2/2页)

阿蛮怔怔的望着那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也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魏国宛城,他拒绝纳她为妾时说过的话。

——你人很好,但你乃魏国之女,若跟在我身边,定会惹人非议,为我家人招来祸端。

是了,在他眼里,家人重过一切。

哪怕镇国公只是说了些模棱两可的陈年往事作为诱饵,逼他自愿前去瘟疫重灾区。

但为了那些不知真假的过往,他宁愿以性命为赌注,二话不说便答应了镇国公的要求。

就是这样将家人看的比性命还重要的人,此刻为了林瑟瑟,他却愿意前功尽弃,抛弃一切。

阿蛮忍不住苦笑一声。

说到底,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分别吧。

司徒声的坐骑,乃是司徒将军在他第一次上战场时送给他的,那是西凉传来的赤血马,素有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之称。

饶是如此,当他停在普陀寺外时,这赤血马也已经狂奔到口吐白沫,四蹄发软。

司徒声翻身跃下马背,朝着寺庙内疾步跑去。

普陀寺的后院里,跪了一地的御林军,昏睡了一整晚的皇帝,也已经醒了过来。

但当皇帝听闻林瑟瑟被活活烧死之后,他第一反应不是去调查着火的原因,而是将御林军推出去挡罪,自己则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皇帝和司徒声打了几年交道,简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司徒声的脾性了。

虽然皇帝躲了起来,但司徒岚却并没有走,他坐在后院里的石墩子上,一脸沉默的等待着狂风暴雨袭来。

当司徒声带着肃杀之气踏进后院时,跪在地上的御林军们皆是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的黑发凌乱,掩面的铜虎面具歪歪斜斜,如刺骨寒冰般化不开的眸色染上一丝阴鸷:“她在哪里。”

司徒声最讨厌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可这句‘她在哪里’,他却在同一个时辰内,足足说了两遍。

司徒岚抿住唇瓣,将紧握在手掌里的金铃手绳,递到了他的眼前:“她在厢房里,这是从她手里拿出来的。”

他常年服用汤药,以至于任何药物在他体内停留的药效,都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他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也是第一个知道她死讯的人。

他冲到她烧成废墟的房间里,四处寻找着司徒声的金铃,最终在那烧到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找到了那攥在手掌心里的一张画纸和金铃。

司徒声看到那只金铃后,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他看着那一片烧成灰烬的房屋,望着空气中渐渐归于平静的尘土,只觉得眼前发黑,耳边传来一阵阵嗡鸣之声。

四年前将军府的那场大火,仿佛又跃然于眼前,那肆意窜长的火焰,犹如疯狂掠夺的恶鬼,它吞噬掉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也毫不留情的夺走了他的家。

他这四年之间,在皇宫之中活的像是行尸走肉,四处皆是深渊万丈,荆棘缠身。

他从未想过,活在炼狱中的怪物,也能有恃无恐的得到一人的偏爱。

他贪恋她身体的温度,那每一次试探的触碰,那每一个怦然心动的瞬间,都会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哪怕他一次次绝情的推开她,也从未想过她会离开他的身边。

可这一次,她却真的抛下了他,独留他一人面对这冰冷的人世间。

司徒声的脚步声仓促又慌张,可越靠近那厢房,他的步伐便越缓慢,直到他停在厢房门外,再也不敢前进半分。

司徒岚走上前去,将金铃塞到了他手中:“在你走后,她曾去颐园找过我。”

“她身边的暗卫被太上皇抓了,她为了救那暗卫,早就已经料到自己会有今日,所以托我帮她给你带一句话。”

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信封,递到了司徒声的手边。

司徒声望着那近在眼前的信封,垂在身侧的手臂却像是有千斤之重,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见他这模样,司徒岚只好代为帮他拆开信封,将那张白纸展开,放在他面前。

白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倘若重来一次,哥哥还会放弃我吗?

他低垂着的睫毛轻颤,没有血色的面容越发苍白。

所以,在来普陀寺之前,她便已经知道自己可能会死。

难怪,她会问他喜不喜欢她,是否愿意等她从普陀寺回去之后,放下仇恨,和她一起离开这里。

她如此期盼的等着他,哪怕只是一句似是而非的允诺。

可她至死,也没有等来他的回应。

司徒岚推开厢房的门,轻叹一口气:“送她一程吧。”

冷冰冰的黑木棺材,赫然映入眼眸。

司徒声好像丧失了全身的力气,他僵硬着身子,一步又一步的踱步走进厢房。

——哥哥,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他骨骼匀称的大掌落在棺材上,指腹一寸寸滑过黑木的棺体,他扯着干涩的唇角,嗓音轻颤:“对……哥哥也喜欢你。”

——待我从普陀寺归来,哥哥可愿放下仇恨,和我一起私奔离开这里?

“愿意。哥哥这就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倘若重来一次,哥哥还会放弃我吗?

司徒声撬开棺椁,望着那烧的漆黑不成人形的尸体,轻轻攥住她血肉模糊的手掌。

他将她的手抵在颊边,缓缓阖上眼眸,低声轻喃道:“哥哥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司徒声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皮开肉绽,沾满血污的尸体,他探下腰去,伸手圈住她的腰肢,准备将她从棺材里抱出来。

就在他用力的一瞬间,有一道熟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瞳色蓦地一紧,僵硬着身体转过头去,却见一身绿裙的林瑟瑟,完好无瑕的站在厢房门口。

“你,她……”

司徒声看了一眼林瑟瑟,又看了一眼棺材里烧的焦黑的尸体:“她是谁?”

林瑟瑟望着他脸颊上黑黝黝的血污,小心翼翼道:“陆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