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西山冢(6)

这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才短短的两年时间,就已面目全非?

我们顺着夕阳西下的方向回家,土路上的影子被余晖拖得很长很长。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这情景很让人“闷”,比王菲歌词里的闷更令人惆怅费解。大吉普把苹果拉到前面说悄悄话,渐渐拉开了距离。对面走过来当年丢失了黄牛去向奶奶寻签问卦的老郭叔,他比往年更显苍老,脊背也弯曲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身后依旧牵着一头黄牛,却已不是当年的那头。

“老郭叔。”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跟他打招呼,“家里还好吗?”

他抬起枯黄的眼珠上下打量我,像审视一个陌生人。末了什么也没说,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把头垂得更低。

“若惜,”苹果回头问我,“你在跟谁说话?”

我摇摇头:“没事,走吧!”

我不明白。

以前蓝家是多么令人尊敬的村户啊!以往奶奶走到哪里,众人隔着老远也会打声招呼,嘹亮的声音,从田东飘到田西。如今怎么了?我在乡亲的眼睛里看到了茫然和厌恶。

复杂的厌恶。

这个认识让我浑身一颤。我想起了那个叫东子的男孩,他指着我对他弟弟教训:她是蓝家的人,是我们的仇人!

我决定回去好好盘问大伯一番。

夜幕降临的时候大伯他们仍没有回来。我叫苹果和大吉普先在大妈的屋里休息。

“你不怕他们回来说吗?”大吉普似乎更喜欢坐在门墩上,大黑偎着他的脚装酣。

“大概今儿晚上不会回来了。”我是这样猜测的。

“怎见得?”

“大妈连她常用的牙刷毛巾都拿走了,”我说,“看来是躲到亲戚家去了。”

“躲你?”苹果觉得不可思议。她正在昏黄的灯光下为大吉普补袜子,男生的脚不知是不是天生具有破坏性,好端端的袜子总是顶破大拇指的位置。

我看着苹果灯下走针的样子:“真难想象,原来你身上也有母性光辉呢!”

她温柔地一笑,似乎也羞涩:“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做娘的不心疼,谁心疼呢?”

嗯?

我心里一惊,这是苹果说的话吗?

身子向后颤一颤,才发现和我说话的人根本不是苹果。面前这个在灯下捻线穿针的人正是白天我在厨房见过的那个中年妇人。她天庭饱满,皮肤白皙,眼帘低垂,注意力全在手中的袜子上。袜子?这捏在手中的袜子已经全然不是大吉普的,这是个小巧的孩子的袜子。

我惊愕地向后倒退,一时间天旋地转。

“大吉普!”我冲着门那儿喊。

他慢悠悠地抬起头看我:“怎么了?”

“苹果……”我指着苹果给他看,自己又呆愕。

没有错!眼前穿针引线的人的确是苹果,哪儿来的中年妇人?

我张了张嘴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若惜你是不是没休息好?”苹果停了手上的活问我,“你脸色好差哦!”

“没……没事。”我起身站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我走到前院,看着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的青白色印子,心里空落落的。这是不同以往的茫然,如今这座冰冷的院子让我感觉它不是家,太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