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迫在眉睫(1)

迫在眉睫

她的表情十分怪异,双唇启动,嘴张大了,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有人从后面捂住了我的嘴巴。脖子随即被死死地掐住,卡得透不过气来。

“啊——”她捂住双耳恐惧地叫,这叫声令我毛骨悚然。

“就是他!就是他!!”她哭喊着扑打过来,却似空气一样穿过我的身体,“就是这个流氓!我记得他的脸!化成灰我也记得!就是他!”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拼命地抠他的手指,可是似乎反作用,被掐得越来越紧。

突然——

“啪!”沉闷的响声。

一个黑影凌空蹿出,一脚踢飞了掐我的歹徒。连环施脚,拳头犀利,招招为赢,步步紧逼,直把歹徒逼到死角打昏了仍不解气。

我的眼眶红了:“啊……大森林!”

黑影走过来,俯下身子对我说:“你真是个让人不放心的孩子。”

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开始剧烈地咳嗽。

悬浮半空的魅影闷不作声地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他拍拍我的后背,轻声说:“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他要去哪儿?

他转身去驮起那个被打晕的歹徒,朝楼梯走去。

做什么去了?

大概十分钟以后,我听见“咚——”一声,一个黑糊糊的影子从上面坠落下来,落地之后发出闷响。

我怔住,看见那冤灵明眸嵌泪,嫣然而笑。

“我要走了。”她站起来走向硕大的落地窗,月光满盈,照在她晶莹光洁的皮肤上,美丽得像个月光下闪烁水色光晕的精灵,“害我的仇人已死,我要感谢你!还有……”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真的,很幸运……”

那笑容娇美如玄冰冷月,她在月影下消失,一如流水落花,清冷孤寂地散去。

我看见大森林下楼来,把我扶起。

我问他:“那坏人呢?”

“那畜生从顶层的天台飞下去了。”他轻描淡写。我知道是他扔的。

“还能走吗?”他伸出一只手臂给我,我想起了上个学期,在学校的小树林,我被于庆的自行车撵倒,他也是这么问我。

“这次没有脱臼。”我冲他露出个笑脸,让他放心。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抱起。

秋风萧瑟,掠起满地枯叶,我们正经过西斋房前的过道。魁梧的梧桐,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我抬头仰望着他高傲的下巴,捉摸不透此刻他在想些什么。

“带我去哪儿?”他一直缄默,我只好找话说。

“送你回宿舍。”

“怎么送?”宿舍楼的大门早关闭了。

“飞檐走壁。”他淡然一笑。

“大森林!”我说,“我想看看你的脸。”

他却说:“我找到明阳的下落了,他需要你。”

我决定破釜沉舟:“大森林,你喜欢我吗?”

他咽喉处下咽,抽了口冷气:“喜欢,但我更爱明阳。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我的眼泪就在这时不可抑止地落下:“是不是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明阳喜欢的,你都会让给他?”

“我是哥哥。”

一颗浸在胆汁里的心怦然破碎,满地殷红。我刚刚嚼到一丝甜,你就拿来苦果。人说生死两茫茫,我万千欢喜你能活着回来,重逢的喜悦却被冰冷的心潮冻结,不留一丝余温。我仰头看天,不再看他冷傲的下巴。

大抵只有天上那轮冷月,堪与他相媲吧!

我从水房窗户上翻了进来,是大森林攀着水管道将我托上来的。果然如他所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我会帮你办好休学手续,”他交代我,“周一你就可以跟我一起走。”

“去哪儿?”

“广西的东兴,云南的河口或是孟连。”

“都是边境小城,去那里干吗?”

“我得到的消息都在那边,明阳有可能就在这三个小城中的一个。”

“我要是不去呢?”我倔强地瞪着他。

“明阳需要你!”还是那句话,他又缩成一团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苹果已经睡下。我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发呆。记得老人们常说:不要在午夜照镜子。可是此刻,我很想照镜子。寻到梳妆镜,拿起来照照,猛然发现,脖子上留下几道骇人的手指印,这痕迹,与那天晚上我在东操场南面秋千处看到的自己的影子,一模一样。

这算不算……躲过一劫了呢?

周五一大早,又有传闻在学生之间私传:有个男人从理科综合楼顶层天台上跳楼自杀,当场毙命。学校正在做善后处理,极力地封锁消息。只是这名跳楼的男子究竟是谁,还无从知晓,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来认领尸首。

苹果在屋里踱着步子,我在沉默地收拾简单的行李。她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好端端的你去南方做什么?”

“我保证,”我将一只手举过头顶,“等我回来之后一定和盘托出。”

她摇头:“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上次你不告而别,我就差点魂飞魄散。你还又来这招了……”

我闷不吱声地端着盆子去水房,想在走之前把苹果的床单被罩都洗出来。不过她好像并不领情,爱答不理地唉声叹气。

水房里很安静,我用力地搓洗床单,忽然发现,水流向下水管道的方向,淤积处变成了一片鲜红,血一样的鲜红,慢慢晕染开去……

我抬头看看外面阳光明媚处的树影,枝头摇曳的后面就是洗澡堂。忽然想起谁曾经说过,我们这栋宿舍楼和后面洗澡堂的下水管道是连通的。

心里瘆一下,沉了下去。

周六上午澡堂九点开放。

周末是补懒觉的最好时机。苹果还在睡觉,我一个人去。澡堂子分外安静。我把票递给门卫阿姨,她冲我笑笑:“来得真早,你是第一个。”

更衣室里被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成了一片暖黄色,我褪去衣物走进淋浴间。偌大的浴室空荡荡的,连水声都没有。淋浴间四壁青灰色,白色的石灰已经被腐蚀得斑驳不清,整个空间沉浸在阴暗冷清的色调里。我挑了一个靠墙角的旮旯处,拧开水管,等凉水放走,热水出来。

“咯吱——”一声。

什么声音?哗啦啦的水声中夹杂了异调。我抬头寻找,发现墙上方的木窗在翻转。这是个陈旧的上下转页的黄漆木窗。角度的问题,阳光照不进来,但是可以释放浴室里的潮气。一阵风刮来,我打了个寒战,后脊椎有点凉,头发似静电一样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