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古堡遗梦(2)

“爸爸!”

这是我近几日听见明阳喊的第二声爸爸。他颤颤巍巍地扑到轮椅上,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这位老人是明阳的父亲?

我疑惑地看着大森林。他镇定地冲我点一点头。

请原谅我说老人,虽然依年龄来推算他应该五十岁左右。可他的头发掉完了,脸上的皮肤松弛苍老,眼窝深陷,孤独昏暗的眼神就像个垂暮的老人。

我的脑袋发蒙:明阳的父母不是去世了吗?

“爸爸!你……和妈妈……”活泼好动的明阳此刻沉静乖巧,扑在老人膝上痛苦哽咽。

“是个奇迹,只有我抱着一块儿漂浮板活下来了。海上救援队发现的时候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大面积的骨折使我浑身剧痛。但是我一想到你,儿子,我就有信念要活着。我放不下你……可是,你妈妈,永远离开我们了。”老人说着,潸然泪下。

这就是那个,在我两个月大的时候造访过舍卜坡,带着七岁的明阳来看过我的年轻父亲?岁月真是个无情的魔法师,改变的东西谁都没法追回来。大森林拽拽我的衣角,我随他悄悄退了出来。他们父子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庭院里很美,各类植物苍翠欲滴,芬芳四溢。可是我没有好心情欣赏,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风信子在风中旋转,头顶一根弦,脚下无根基。明阳的父亲还活着,那他还有家,我依然孤单,父亲,嗬……这个称谓于我已经好遥远了。

大森林陪我在后庭石子路散步,我们都低着头,谁也没有说话。

庭院里长了些我不认识的草,于是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傻姑娘一样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大森林只回答我问过的问题:“这是车前草,那是草芙蓉,后边的是胡椒薄荷,道路两边的是百里香,脚下踩的是鼠尾草……”我嗔笑他什么时候变成了木头,问一句答一句。他却回答我,原本就是个木头呵。

“哎呀!”我向前跳着跑过去,在草堆上发现了一只刺猬,“快来看呢!真好玩儿!”我想再上前一步,大森林已经拦住了我:“这在瑞士很常见,不要惊动它。”

“哦。”我听话地点点头。

他补充一句:“也别被它扎到。”

呵呵。我忍不住绷起嘴傻傻地笑:“原来你还关心我。”

他立刻转身不理我了:“我去取车子买点日用品,你自己玩吧!”

我就坐在草坪上观察刺猬发呆,那小东西趴在绿茸茸的草坪上惬意得很,它好像也在观察我,动也不动一下。太阳很柔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直想打盹。树上那些黄褐色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我竟然靠在一棵梧桐树下有了困意……

起风了,风一扬就落下好多叶子,我正在树下读张爱玲的《金锁记》,有些奇怪,我最近不大喜欢读张爱玲的书,那种古墓般的苍凉常常让我萧索发寒,可这《金锁记》的确躺在我的手里。奇怪啦!我仰头看看四周,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又好像似曾相识:哦!这里应该是学校后面的森林公园吧!可是,我不是离开学校到了欧洲吗?怎么会又在学校附近的森林公园里打转转?

正在迟疑,迎面走来一个人,是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我仰起头想了半天,在哪里见过他。哦!是欧阳!那个小芫的男朋友。他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捧了一堆的零食:“小芫你等久了吧?渴不渴?饿不饿?”看样子真是温柔体贴。

咦?他叫我小芫?

我不自觉地摸一摸自己的脸,如饮醍醐:这是那鬼又进入了我的梦,干扰电磁似乎她已经得心应手。这不是我的记忆,而是她的。她想让我知道什么?

“你喝这个!”欧阳殷勤地打开一瓶可乐,递给我,“饿不饿?我买了豆干、火腿、蛋糕、瓜子,你想吃哪个?”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要掏心窝子来呵护小芫的男孩,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看到她自杀那么无动于衷?我接过小巧的红色包装袋的零食。他在我身边坐下,一起靠着大树。我听见深深的叹息,好奇地扭头望着他:“干吗叹气?”

他脸上的表情和刚才判若两人,愁苦得恨不得挤出几滴眼泪:“我来是有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