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接近真相(5)

“小芫已经去世了!”他嘴角抿起深意的笑容,“难道主治医生没有告诉你吗?看来这医生也太黑了,竟然以这种方式来骗取你的钱。”

这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男人一下子怔掉,面色苍白嘴唇泛紫:“你说什么?”

“你不去病房看看吗?现在那里已经空了,床单上留下一些淡紫色的药水痕迹,你再去晚一点,恐怕什么都换成干净的了,就真的一点痕迹都不剩了。”

显然明阳编的这通谎话对他而言是晴天霹雳。

这个颓败的男人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朝走廊另一个方向走去,喉头涌动像卡了一个滚烫的元宵无法下咽一样发出听不清的声音。

“走。”明阳拉着我的手,跟在这男人后面。

他见到形如枯槁的小芫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究竟是不是欧阳呢?

还是那扇小小的铁窗。

像囚室一样的晦涩潮湿。

那男人拼了命地往里面张望,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可能是光线的反差太大,一时适应不了黑暗。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张望……

就在这时,我看见,一团白雾缥缈而至。

白中泛灰,灰里带青。

是她?!

小芫的魂儿。

她就站在他身后,探近,又飘远,再探近,仔细地观察……

他是欧阳吗?

怎么连小芫都不认识他了?!

“啊——嗬——”铁窗前的男人“咣当”一声跪倒在地,上下唇颤抖得根本无法合拢,“她……她真的死了?”

怎么会?

我惊得浑身一颤。明阳和我不约而同地朝窗口奔去,挤着向里面张望。

咦?

那床铺真的空了。

没人?

难道她真的死了?

“小芫——我对不起你!!”男人跪倒在铁窗前,拼命地抽打自己的脸,一边抽搐一边撕心裂肺地号啕。

我疑惑地看向那团魂魄:这人真的是欧阳吗?

那抹魂儿点点头,踉跄地狂笑,声音刺耳,却比哭更哀伤。

按理说小芫的情人欧阳也就不过二十三岁左右,怎么会苍老成这般模样?

“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就说出来吧!”我劝他。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我。

“她的魂儿就萦绕在你身边,不肯离去。”

他肩膀颤着,目光汇聚一点,即将对焦。显然惊慌恐惧又不敢相信。

“我说真的。”我像个巫师一样指着他的身后,神情严肃诡秘,“就在那里,比你更哀戚。”

欧阳泪眼涟涟:“她在这里?她在这里?真的?

“小芫,你在我面前自杀的时候,我真是又惊又怕。我矛盾极了。我有片刻的恼怒后悔,又想铁起心肠不管你。可是我敲打自己的心,问自己难道真的可以放任你在我面前死去,一点都不揪心吗?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几次想伸出手帮你,可是那个欲望骚动的心又不停地鞭笞我不能靠近你,不能心软。不然我就会失去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

“你知道我能攀上书记女儿那高枝儿多难吗?我费尽了心思想要留校,全校有那么多的毕业生都在争抢这个饭碗。

“可是我对不起你啊!

“我自己知道。我骗得了任何人骗不了自己。

“我曾经那么喜欢你……你像只轻盈的采集露水的蝴蝶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灰色的大学生活有了你之后才变得五彩缤纷。可是我为了一己私欲抛弃了你……不……不是抛弃,我根本就是背叛了你啊!”他颤抖着双手脱下头顶老土的帆布帽子,“可是我已经遭到报应了啊!你看,我的头发都掉光了……”

的确,光可鉴人的脑门儿,毛发所剩无几,像个溜光的葫芦瓢。

“自从你被送到精神病院,我心里就没安生过。我第一次来这里看你,他们把你捆绑在床板上,你的眼睛像要翻出来了一样突爆着四处乱看,鼻子里的血突突冒个不停,我被这表象的狰狞吓坏了,当时就想撒腿往外跑,可是双腿已经软得不听使唤。从那之后,我就夜夜做噩梦,心里像长了棵剧毒的胡蔓草,愧疚的煎熬长久不休地折磨,我都快疯了……”他的哭声里有很多奇怪的因素,复杂错乱。

“你看看我的脸,好像整整苍老了三十岁。”他疯狂地抓自己的脸皮,恨不得撕下来。

“原来你还是为自己悲伤,不是为她……”我忽然心生悲凉。

“不!不是这样的!”他慌忙解释,“她病重之后我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生诊治,做了大小二十多次检查,可是根本查不出病因。但她又浑身疼痛、水米不进……我身上没有钱。为了救小芫的性命我只能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女人,一个趾高气扬把生命轻贱为粪土的女人。她可以把我作为男人的自尊碾碎践踏,只要她能给我钱,我就可以延续小芫的生命。这一段时间我活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若说小芫正在步步走向死亡,而我也早已千疮百孔不堪一击了。”他捶胸顿足俯在地上像只大米虫一样痉挛萎靡。

刹那的繁华有可能换来漫长的苦难煎熬,若是早明白贪念的荼毒,又何必拿最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代价太大了!

我问欧阳:“你知道小芫得的是什么病吗?”

“医生说是重症感冒引起的感染性多发性神经炎,她的神经已经损坏到无以修复了,药物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她随时有可能因为呼吸梗塞而休克死亡。”

“不,”我艰难地对他说,“小芫她不是生病……不是……”眼泪吧嗒嗒地往下掉,直到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明阳拍我的后背,让我不要激动。

“不是生病?你都知道些什么?”欧阳冲过来抓我的肩膀,“你都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我,只知道,”我一字一顿地说,“她,被人,下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