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叹息 “我叫时招娣,我女儿叫时新月,……

时招娣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她正好和何雨还有任晓雪在一起,背在身后的手里攥着两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子。

“小月?你在哪儿呢?”

“妈妈,对不起, 我今天没去考试。”

“我知道你没去考试!你老师都告诉我了, 你快跟我说你在哪儿?!”

电话里,时新月说了一个地方。

“小月……你……”时招娣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雨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凑在手机旁边说:“新月, 你现在用的电话是借的么?能不能一直打着呀?”

任晓雪打开了自己的车门招呼着大人和“小孩儿”都赶紧上车。

一只手拿着借来的手机,时新月小声说:“妈妈……你别着急,我没事, 我就在这里不动。”

“你急死我了你还没事!你老师还有你这个同学都找了你一个中午了!”

衣着精致的知性女性, 穿着T恤牛仔裤的少女, 还有一身尘土脸黑手粗的精瘦女人……这个奇怪的组合在几分钟后出现在了医院旁边包子店的门口。”

时新月的头上包着纱布, 左手也被层层裹着, 她用一只手吃完了最后一个包子。

攒的钱不够律师费, 律师阿姨说这个事情不重要,她们会为她提供法律援助, 还不错。

律师阿姨人很好, 送她来了医院, 她身上的伤都被包了起来,很好。

肚子也填饱了, 也挺好。

她不能去学校,这个样子会吓到很多人,这个判断也没有问题。

至少现在, 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担心的。

看着妈妈和何默默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时新月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何默默的妈妈跟自己说的话,她要自己一定要有很好的人生。

现在她做的很好吧?

什么是很好呢?她现在这样是不是好呢?

她已经拼尽全力了。

“时新月你这是怎么回事!?”女人暴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饭馆, 甚至可能震动了门外的树上的叶子。

一道风从何雨的身边刮过,快步蹿到了最前面的任晓雪——时新月的班主任。

“老师……”

时新月没想到老师也回来,她小心地站了起来。

任晓雪一把把她摁回了凳子上。

时新月的身子一颤,任晓雪注意到了她衣服下面还有更多的伤。

“时新月,你这样……”

情绪这个事情是很有趣的,当几个人心中拥有同样的愤怒,她们聚在一起还是会产生分化,有人是发泄口,说着所有人心中想说的话,有的人在焦躁地想着一个个的问题,虽然她平时未必是个焦躁的人,有的人很冷静,坐在那儿只是会一点点检查女儿身上的伤。

“都包好了啊?咱们去个大医院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放下卷起的上衣盖住一大片的青紫,时招娣低声对女儿说。

“没有,骨头没事。”坐在一个更适合说话的地方——何雨的家里,时新月有些局促,虽然她几天前才刚来过这里。

任晓雪还在暴怒中,学生被人打得像是遭遇了车祸一样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直接点燃了这个老师全部的愤怒。

“你报警了吗?不管是你爸还是谁,必须得让他付出代价!”

何雨看了一眼时招娣。

穿着一条看不出本色的裤子,还有一件灰色的外套,时招娣离开沙发,带着她的两包牛皮纸双腿叉开坐在了何家的餐桌旁,脸上没有表情。

“老师,您别担心……我已经找好了律师,我要把他告上法庭,他打我的地方有监控,他之前打我,他上次在派出所也承认了。”

时新月细声细气,慢条斯理,能抬起来的那只手在数着手指头:

“我今天带了两千块钱,他想抢,还让我跟我妈要钱,不然打死我,这个是勒索……”

对于时新月来说,写作文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因为她的心里藏了很多很多的话,一直没有人可以诉说。

她不能告诉妈妈,妈妈会制止她,妈妈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不能说。

她不能告诉老师,老师也一定会告诉妈妈。

也没有能告诉的朋友,在发现何默默给盖欢欢保守了一个秘密的时候,时新月真的很希望何默默也是自己的朋友……今天她们都在这,时新月在这个瞬间甚至有了一种欢喜。

你们没想到吧,我藏了这样的一份东西,是一份很大很大的礼物。

我给我自己的。

你们快看呀!

“律师说,能让他在牢里过好几年。”说这句话的时候,时新月是笑的。

“小月……你……你真心想告他,我跟我说,我……”时招娣叹了一口气,“你哪来的钱呢?是不是又去捡废瓶子了?”

“有些是,有些是我投稿。”女孩儿小声说,“给作文杂志。”

她没有手机,都是手写了稿子靠在信息技术课上敲下来,再发到杂志的邮箱里,稿费是打在了学校收学费的银行卡上,她再找机会去提出来……五年来,时新月像个仓鼠一样地积攒着钱。

何雨倒了四杯水,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新月这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也挺好的。”

其实何雨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理解了时招娣,也能理解时新月,心里也为时新月的做法高兴。

也心疼,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呢?她知道她妈是对她好,还是这样沉默地坚持着做着这么一件事——把自己生父送进监狱。

反应最大的人是任晓雪,今天她这个成熟稳重班主任的形象可谓是烂了个细碎。

高一(2)班班主任晓雪女士哭了。

“你早点告诉老师,老师肯定帮你想办法,你不想告诉家长我就不告诉家长,你才上高一啊,你这……我……我现在觉得我这老师真是白当了。”

“老师,您……我……没有……”时新月有点儿慌。

“唉,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你们母女两个应该好好沟通,你妈一直坚持不想报警,她也是为你考虑,怕影响你以后考公务员。新月啊,你……”

何雨也想说你如果一直坚持表达,你妈妈也会听得进去的。

可她觉得这种很好听的话很不负责。

她不是时新月,她不是被打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才成年的小姑娘,不是体重只有六七十斤,不是……人间这份苦,她何雨没尝过,也就不配在别人拼出了个遍体鳞伤之后再说别人本不该尝。

“小月啊……你这么辛苦,你图什么呢?”时招娣的声音有点哑,“我……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今天故意去找他了?”

看见时新月有些惊惶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何雨的心里只有五个字:“知女莫若母。”

时招娣还是叉腿坐着,进了何家她就脱了鞋,赤脚踩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