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分明我一直在等待他这句询问, 可他问出口之后,我又发现自己没有想好应对的方法。

算了,一切随缘, 实话实说最好。我不是能在他面前完美的说谎的人。

“……是别人送的。”

我盯着他看, 感觉心里别扭的要命。

其实我也有想过说是新娘的捧花,但是包装纸的颜色瞒不过去,五条悟哪有这么好糊弄。

如果这真的是新娘捧花那就好了, 纯白无瑕的新娘所带来的祝福之花,搞不好真的能助我一臂之力呢。

五条悟不再玩弄那朵花苞, 他竟然又接着问了下去:“在婚礼上吗?你认识的人送的吗?”

我想看他的表情,但又怕自己会错意。恋爱中最容易产生的错觉就是:他在问关于我的事, 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这种错觉一旦被戳穿绝对比什么都要伤人。

我开始从头给他解释这一切,我耐心的说:“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提过的, 两年前的恐怖袭击事件吗?在事件中,我用能力救下来一个小女孩, 这是他哥哥送我的。他说他一直在找我, 今天的新娘是他妹妹的老师, 没想到能在婚礼上再次见到我……玫瑰是他中途跑出去买的。”我用手拨弄着上面写着永恒之爱的卡片, 说:“就是这么回事。”

五条悟唔了一声, 然后从我手中抽走那张卡片,嘟囔道:“所以是告白么?”

我还没回答,他自己就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特地选了爱意浓烈的大红玫瑰, 还用附赠一张写满炙热心情的卡片, 绝对是告白吧?”

“是哦。”反正已经都说得差不多了, 我索性全盘托出, “我被那孩子告白了, 他向我告白的时候语气、态度、每个动作都诚恳得要命。”几乎是想尽可能的在我面前做到满分, 但是害羞到耳根子和脸都红了,这算是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可爱吧?

毕竟只是个纯情的高中生呢——我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欸——”

五条悟将我手中的那束花直接接了过去,放在旁边花坛的矮墙上,问我:“是年纪比你小的孩子?”

我说:“他还只是高中生。”但是告白时候的气势非同寻常,我要是也有他那种坚定不移的信心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吧。

“现在的小鬼真是不得了。”五条悟莫名感慨了一句,“你果然拒绝他了吧?”

“我拒绝了——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和高中生谈恋爱啊。”

年龄和经历都是横在我们二人之间的一条裂谷,这种事情不是靠所谓的爱就能解决的。

高中的时候搞不好还会幻想和温柔得体的成年男性谈恋爱,一旦步入社会,见识到身边的大部分异性之后,最后一丝不成熟的幻想也会被打破得干干净净——完美的恋爱肯定我想是只存在于小说、漫画、电视剧里的。

我看向五条悟,对他刚才的话很是在意,我问:“为什么要说‘果然’?”

五条悟笃定的声音响彻我脑海:“只是单纯这么觉得而已。”说完,他指着那束被他扔在一旁的花,问我:“要丢掉吗?决定权在你手里。”

我看着那束低垂的花,总觉得五条悟的问话就像在指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是彻底放弃掉那个小追求者,还是仍然留有一丝余地,未来会有选择他的那么一天?

对我来说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处理掉吧。”虽然有些对不起他,可是一旦留下,就像是在给自己留余地,会给我一种这段感情如果失败,我好像还能有退路的错觉。不干不净对双方都是失礼的。

我心中默念抱歉,看着花被扔进了垃圾桶里。抖落出来的几片花瓣散在地上。

我们在附近找了位置住下,我本来以为五条悟还会去吃点什么,但他并没有。我困得眼皮子近乎要直接阖上了,模模糊糊之中洗完澡就把自己扔进床上,让柔软的被子拥抱我满是疲惫的身体,心中连连感慨床是这世间最伟大的东西。

我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几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五条悟却不知为何在此刻发问,他走到我旁边,手放在被子凹进去的位置,问我:“你刚才说‘用能力救下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是说你能够转移伤害的异能吗?”

我随口一提,没想到却被他捕捉到了,我只好揉着眼睛把被子往下扯了点,露出半张脸强忍着困意和他交流。

“……嗯,那孩子被下楼梯时候的人流冲散了,受了些伤。”

我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就见到了意识近乎昏迷的优子小妹妹,我不懂医理,但见到她身上因为踩踏留下的伤和微弱的呼吸,我一度以为她会就死在我怀里。

我说:“我……救下了她。”

我的含糊其辞瞒不过五条悟,他玩着我露在外面的头发,放在手里弯成环形。

他说:“你用异能力转移了她身上的伤。”这次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了。

“嗯。”我挣扎从被子里抽出手,想按住他嚣张的扯我头发的那只手,结果被他灵巧的躲开。

五条悟直接说出自己推断出的事实——

“她伤得很重,所以你用能力强行帮她撤走了一部分伤口,撑到恐怖事件结束后救护车来。”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像在接受批评,他十有**是全都猜到了——

“你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说,“既然是四周无人的环境,又是恐怖袭击的现场,能让你转移伤口的对象并不多吧?最合适的人选不就是你自己吗?”

就这么被他拆穿,我也只有点头承认的份了。

五条悟头发上还坠着些水珠,他探出身子说话的时候那些水珠就从我面前坠落,反射着屋内的灯光,最后包裹着冷空气坠落在我的床上。

他问我:“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可能没想什么。”我说,“硬要说的话……只是觉得我帮她分担一半痛苦,她就能活下来了,这不是一桩赔本买卖。她还那么小,不应该死在这里——更不应该死于不合理的暴力、死于巧合死于运气。”说到这里,我用压在侧边的头发蹭了蹭枕头,我说:“虽然很蠢,也可能只是我的自我满足,但我那一刻只是想这么做,就去做了。”

“欸……不疼吗?”

“疼得要死啊。”

五条悟刚洗完澡,身上温度很高。他把手覆上来,掌心贴着我凉凉的脸颊,他说了句:“好凉快欸。”然后很是得意的来回交替着两只手,把我当冰袋用。

蹭了两下之后,他又倏地问我:“不后悔吗?”

在倦意、被窝的温暖、和他手掌的温度三重交加之下,我蜷缩起身子,像碎碎念一般说着当时发生的一切:“……有时候做出选择的瞬间并不一定是清醒的,只是遵循‘我想这么做’的本能罢了,个人英雄主义绝不是像我这样鲁莽的行为,伤口到自己身上的刹那疼痛使我从自我陶醉中清醒了过来,搞不好我还会后悔……可是只要忍过去了,就开始庆幸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