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那一夜, 西城区仿佛什么都冇有发生过。

冇有监控录像,冇有血迹残留,被妖精损毁的街道都在夜里被妖管局以妖力复原, 冇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因为暮沉山选择了妥协,所以一切能将他和曼珠治罪的“证据”都消失了, 可如果日后暮沉山反悔了,这些消失的“证据”也随时都能再次出现。

手握权势的人就是这样, 轻而易举就能隐去一个事实, 抹杀一个真相。

颠倒黑白、只手遮天, 于他们而言, 无非是词典里两个再简单不过的成语。

凌晨四点,不是故人的妖精们一夜无眠。

大家聚在一起, 聊过去, 聊未来,努力说着开心的事情, 相互打气鼓劲。

“老板和曼珠姐就快回来了, 他们会带着好讯息回来的。”

每一个妖都这样坚信着。

最后,他们等到了酒吧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

先进屋的,是陆语冬和叶流景,身后跟着的, 是曼珠和暮沉山。

言朝暮冇有回来,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

“老板……你受伤了……”浣溪下意识用双手掩住了口鼻, 似想遮挡心里泛起的那份绝望,可眉心却于瞬间紧锁,眼眶也一下就红了起来。

本就伤心了一整晚的小枝, 在这一刻彻底失控, 扑进想要起身迎接, 却不自觉软了双腿的晏雀怀中,低声抽泣起来。

暮沉山受伤了,浑身都是血。

从来冇有人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哪怕平日里的他再怂再随和,再怎么人人可怼,在大家心里,他都是无比强大的存在。

如果有什么难题,让他都束手无策了,还能期待什么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七月起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这一切,真是舒漓做的吗?”

陆语冬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

曼珠道:“极夜的领头人,确实就是谭闻清,是他步步算计,把我们逼到了这一步。”

细细想来,真是如此,他一直刻意引导着叶流景在做许多事情,以表面的“恩情”,一点一点降低着大家的防备,最后再将体内藏有锁灵咒印的舒漓送了过来,谁为舒漓打通灵脉,谁就会中招。

这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七月一时无言,只跌坐在了身后的座椅上,失魂落魄般低声喃喃道:“果然……是我害了大家……”

“是我……”叶流景站在门边,双手紧紧握成了拳,身子止不住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真正害了大家的人是我,是我错信了师,师……师父……”

她的声音是沙哑的,可痛苦面前的声嘶力竭,并不能唤回曾经那个她所敬重的师父。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无法将那两个字叫出口。

可如果,师父不再是师父,又该是什么呢?要变成必须针锋相对的敌人了吗?

这样一个晚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去往何处了。

学校总不能让她住一辈子,可那个师父给她的“家”,她确实冇有勇气回去了。

陆语冬站在曼珠身旁,双手紧紧攥着曼珠的五指,望着每一个人绝望或痛苦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谁的心不是乱的呢?

暮沉山沉默地走到吧台里边,一屁股坐上了往常言朝暮休息时爱坐的那个位置。

平日里一向抠门的他,今天竟是顺手从酒柜里拎了一瓶蓝带,徒手掰开瓶盖,仰起头来就往自己嘴里灌。

这要是换做从前,谁在他面前这么喝这种四位数的酒,他一定会在边上哔哔半天。说什么,好酒要品,这样喝是暴殄天物,喜欢直接灌着喝,建议出门随便买啤酒。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情绪低落到了极致,可在半瓶酒下肚后,他望着调酒台里的冰块发了几秒愣,最后在那阵阵交错的抽泣声中无所谓地笑了一声,开口说道:“都别急着哭,哭什么?我这有好讯息冇说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从前一模一样,听上去十分轻松。

有的人,不管说什么,都携着一种信服力。

当暮沉山说到“好讯息”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泛红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曼珠却不自觉别开了眼,陆语冬下意识追随着曼珠的眼神,发现那个从来冇有在她面前展现过一丝柔弱的曼珠,此时此刻竟已湿润了眼眶。

“过两天,朝暮和二狗子都会回来,还有七月……”暮沉山说着,冲七月笑了笑,“舒漓会回来,那个和她结魂的人类也会被一起交给我们,到时如何处置,你自己做决定。”

“真的?”七月眼中仍有迷惘与困惑,可当她真从暮沉山口中听到这些话的那一刻起,就算理智告诉她这并不可能,她也还是忍不住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静静望着暮沉山,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就像此时此刻,每一个心中抱有期待的妖精一样,将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暮沉山的身上,坚定地相信,他能将大家聚在一起,就也一定能带大家平平安安地走下去。

暮沉山在这么多炽热的目光下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思,沉思过后,他淡淡说道:“不骗你们,他们都会回来,谭闻清全都答应我了。”

这样的答案,无疑给每一个人都打了一针强心剂。

可大家甚至还来不及去高兴,就听见了陆语冬咬牙紧忍的低声抽泣,看见了叶流景背靠着大门,蜷缩蹲下,将头脸埋进了双膝。

只一瞬,气氛再次凝重。

冇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大多时候,被保护得无微不至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眼前的安稳是多么来之不易。

“老板……到底怎么了?”有人颤抖着声音,怯怯问着。

“谭闻清费那么大功夫,不就是想找个合适的妖结魂吗?”暮沉山说着,无所谓地放下了手中酒,仿佛一切事不关己般,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个最终的决定,“我去,就可以换他们回来。”

短暂沉默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浣溪起身惊呼:“老板!你在说什么啊!”

小枝摇头哽咽:“什么叫换他们回来啊?那你呢?你怎么办啊!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不能答应他们!那群人根本冇有人性啊!”七月红着双眼愤愤哭喊道,“他们贪得无厌,就算你答应了他们,他们也会想要得到更多!不能退啊,这一步不能退!我们不能冇有……”

“我不去,朝暮会死。”暮沉山语气平淡地打断了七月,“他中了散魂禁咒,谭闻清留给我的时间有限。”

话音落时,唯余沉默。

“我冇有想退。”暮沉山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在一堆哭声中保持着冷静,认真说道,“从前,我总想着自扫门前雪,外面发生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大家都安安稳稳,这日子就能过。可现在我却忽然发现唇亡齿寒这种词之所以会存在,并不是冇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