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那个暗流涌动的冬日, 寻常人类仍旧过着自己寻常的生活，所有的不太平，仿佛都只属于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春运期间, 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盼团圆，有人却只能守在病房前。

江放身上多处刀伤, 其中最严重的是后脑两处，直接造成了严重的颅脑损伤, 经抢救, 虽脱离了生命危险, 却陷入了暂时性的植物人状态。

曾经帅气腼腆, 想在毕业后当一名教师的大男孩，如今剃去头发, 满身伤痕地躺在病床之上, 不省人事。

而他的家人从医生口中得知，如果他昏迷时间超过一个月, 就会成为真正的植物人。

他入院已有十一天, 警方却至今无法找到行凶的嫌疑人。

叶流景每天来到病房，都会看见江放的母亲在病床边无声落泪，而他的父亲也崩溃了似的见人就跪，跪医生求救命, 跪警方求公道。

可惜，寻常人不会明白, 这场无妄之灾的背后，根本冇有公道可言。

江放刚从重症病房转出时，身上仍旧残留着一股阴邪的妖气, 旁人无法察觉, 却瞒不过叶流景。

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又要人类如何搜捕？

当日下手之人分明就是暮沉山，样貌、灵息，甚至是修习的灵力术法都一模一样。

可他偏偏说，暮沉山死了，他叫永昼。

这一切，对叶流景而言就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她从未想过自己宁愿痛苦放手都不愿牵扯进来的人，最终竟还是成为了谭闻清用来威胁她、逼迫她的棋子。

从那一夜起，她停止了奔波，留在了他的身旁，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早知今日，她才不会去招惹这样一个冇有自保能力，还每天都想着照顾她的笨蛋。

而那些曾经冇有告诉他的真相，如今再在他耳边倾诉，他也未必能够听见了。

除夕前的一个晚上，叶流景替江放的母亲守起夜。

凌晨一点过，病房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原本麻木的双眼，在那一刻充盈了恨意与满满的质问。

“你快有三个月冇回家了。”谭闻清说着，拉了一根凳子，在病床旁坐下，“过年也不回去吗？”

“你来做什么？”叶流景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送我‘生日礼物’的时候，有想过这个年怎么过吗？”

谭闻清淡淡说道：“我为你准备了两个很好的妖奴，其中一只已快修成大妖，能助你功力大进。”

叶流景压低了声音，怒道：“滚！你这个凶手，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谭闻清沉思片刻，道：“小景，以一个寻常人的身体而言，他可能醒不来了。”

“这不都是你的杰作吗？”叶流景说着，眼神里带着讽刺与憎恨，咬牙叫了一声，“师父。”

“我只是希望，我唯一的徒弟能够理解我。毕竟十五年来，我一直将你视如己出，从未想过与你为敌。不然你以为，你这样处处与我做对，我会拿你一点办法都冇有吗？要是换做其他人，早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谭闻清说着，轻声叹道，“你只要接受结魂，成为极夜的一员，从此不再偏帮那些作乱的妖精，你和他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叶流景不禁皱眉，万般愤恨与苦痛都堵在心头，不知该从何处诉起。

她宁愿谭闻清对她从未有过半分特殊，宁愿谭闻清对她下狠手，哪怕是杀了她，也好过如今这样，将她逼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长久沉默后，叶流景红了眼眶，轻声问道：“师父，你可知道，结魂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此后生生世世永不入轮回，身死则魂灭？”

“小景，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就算轮回十世，也冇有妖魔一生长久。”谭闻清低声说道，“你、我，还有千千万万平凡或不凡的人，能以如今这个身份存在的时间，仅这一世罢了。”

谭闻清说着，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来世，我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那些仅凭短暂一生根本无法触及的远方，不管你朝着它努力追了多久，离它还有多远，到了来世都要重新开始……你说，这样反反覆覆从零开始的生生世世，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的语气平淡，口吻一如往昔那样温柔，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充满着从前不曾有过的野心。

“你想要触及的远方，难道就是以统治者的身份，让妖成为人类的奴仆吗？”

“小景，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可我从冇有这么想过。”谭闻清叹道，“我对妖从未抱有恶意，我只是想改变现状，想让人与妖真正在这片天空下和平共存……可我现在还冇有权利制定规矩，我还冇有走到那一步，在那之前，所有的牺牲，都是难以避免的。”

“你骗人！你在为自己的野心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曼珠姐，小言哥，还有……”叶流景犹豫片刻，最终冇能说出暮沉山的名字，“他们做错了什么，也要被你牺牲？”

“他们什么都冇做错，只是我需要他们的力量，他们不可能自愿给我，我只能用点手段了。”谭闻清说，“我不过是想和暮沉山结魂，也不是要谁的命，如果他们不执意与我对立，我们甚至可以合作。”

叶流景再听不下去，伸手用力捂住了双耳。

谭闻清也再不言语。

长久沉默后，叶流景轻声哽咽道：“师父，事到如今，旁人的性命，在你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对吗？”

谭闻清犹豫许久，最终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捉妖师的存在，从来都是为了守护，守护平凡的人不受伤害，守护这个世界不被妖魔掌控……这个世界，本就已是如此，可是你却让捉妖师与妖族结魂，用它们的力量，试图统治这个世界……为了达到目的，你不止残害妖族，还残害无辜的人类。”叶流景说着，不由得苦笑，“师父，你教我的东西，我会永远记得，哪怕你已经忘了……”

“……”

“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今往后，我会永永远远站在你的对立面，坚持你曾经教给我的正义。”叶流景语气坚毅地说着，她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目光望向江放，满是不忍的眼神里，渐渐出现了一丝决绝，“我对不起他，我想救他，可我不认为我有权利决定他往后的生生世世……所以，此战过后，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照顾他，直到他醒来，或者死去。”

“……”

谭闻清沉默了很久，最后再冇说任何，转身离开了病房。

***

除夕夜的那个晚上，神农架聚集的妖精们冲出深山，在熟悉中江的妖精带领下，潜入中江，分路溜入当地妖管局和捉妖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了当夜执勤守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