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陈张番外2

张梓云从没有想过, 自己的余生会与一个人共度。

她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的感觉,这样的习惯,是从离开远川, 离开陆语冬的那一年开始的。

曾经她有多么依赖那个女孩,如今就有多么不愿再让任何人走进自己的世界,看见那个藏在心底深处, 自私自利到极其卑劣的自己。

那样的她,没有人喜欢。

所以, 这世上除了自己, 没有谁是靠得住的。

她这样想着, 也一直为此努力,努力将自己一层又一层地伪装起来。

一个流连各种夜店的女人,在许多人眼里,都是肮脏的吧?

确实, 部分比较乱的夜店里,无论是服务员、驻唱, 还是前来买醉的客人, 相互又或者单方面看对了眼,那么只需要一笔钱,或是一颗不知何时放入杯中的药, 就能轻易共度一晚。

虽然只是部分,却也成为了许多人的固有印象。

更何况,她也没少出入类似的地方,感受那样的氛围。

人经常处在某种危险之中,就会培养出很多潜意识动作。

比如,从不喝别人递来的酒水,不吃别人免费赠送的食物, 每当有陌生人靠近搭讪,都会下意识掩住自己的杯口。可内心不管多么警惕,表面依然带着随和的笑意。

她是个骗子,美丽是她的武器,而那些贪图美丽的人,则是她的猎物。

堕落又如何?被人看不起又能怎样?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一直在泥沼里痛苦挣扎,向往干干净净,偏偏身不由己。

就像高中时那样,只要有钱,就有救下自己亲人的希望。

说起来,她能走到今时今日,确实和当年张皓那一笔钱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果,她从没有借过那笔并未救下父亲的钱,她的命运也许就能有所不同。

至少她不会因此与张皓纠缠不清,不会必须在那个年龄打工赚钱,不会受到陆语冬那么多的帮助,最后也就不会因为张皓的步步紧逼和陆语冬的下意识疏远,不得不离开远川,选择放弃自己最想就读的那所大学。

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就算有,就算真能重来一次,只要她不曾带着记忆,就依旧会选择收下那笔借款,去付那一场注定让她与她父亲诀别手术的手术费。

因为那是她的亲人,是她一家三口中的主心骨,是母亲与她最不愿失去的人。

就像是母亲病,促使她一步步走向如今这条堕落之路,不愿却又不曾后悔。

当初,为了救父亲,母亲提出卖了家里的房子,不过房子还没卖,父亲便去了。

那之后,她们相依为命,曾经的家,变成了收租的房子,每个季度收点补贴日用的钱。

母亲病后,张梓云曾想卖了房子给母亲好好治病,可母亲又哭又求,硬是拦住了她。

她以为母亲是舍不得曾经的回忆,所以才更努力地去赚钱,一边赚,一边挨着骂。直到母亲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选择离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母亲只是觉得自己没救了,必须给自己将要无依无靠的孩子留下点什么。

那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离不开泥沼了。

恨只恨这一切都像命中注定一般,从父亲出车祸的那一天起,她便一直在努力,却又一直在失败。

所以她浑浑噩噩独自生活很久,日子过得可谓是醉生梦死,偶尔有酒吧收留,做几天临时驻唱,骗骗傻子、喝喝酒,与人交流不交心。

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反正现在的她没有学可以上,早已背离了小时候的梦想,能找到的正经工作大多又累又苦又没钱。既然都一脚踏进去了,还装什么清高呢?通过别人的好感获取利益,不就是她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事情吗?

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是从前是为了虚荣,如今却是为了生活。

真是可笑又可怜。

去年夏天,张梓云忽然很想回远川看看。

当心中执念随着感情一同淡去后,所有回忆开始的地方,就这样成为了心底最最向往的归处。

在一个季度的租房合约到期后,租客恰也提出了搬家的想法,她便这样回到了家里。

曾经屋中的所有摆设都已变了模样,当初陪她一同离开的母亲也没能再回来。

那一日,张梓云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家”,眼角不由得有些酸涩。

她到底还是回来了,万幸的是,这座城市除了她,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故地仍在,故人依旧,无非是应了那间酒吧门口的挂牌——因缘聚散。

那阵子,不是故人中那个叫七月的调酒师助理心情不太好,许是失恋了,什么都不想做。

她便莫名其妙回到了自己曾经工作了挺久的位置。

张梓云知道,这只是暂时顶替,她的归来并不会让暮沉山开除七月,就像错过的无法寻回一样,这里已经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可是能够再一次站在那个吧台里,看着毫无人员变动的大家悠闲或忙碌,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到来与离去,耳边缭绕的是曾经无比熟悉的歌声,身旁也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言朝暮。

这样的感觉,就像回到了几年前。

仿佛所有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改变。

尽管张梓云清楚,什么都变了。

等到七月从伤心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她这个忽然到来的“外人”,便该转身离去,从这一轻松无忧的氛围里,回到自己浑浑噩噩的生活中。

这一切都像被命运规划了一般。

唯一的意外,是她遇上了那个选秀出道的陈秧。

这些年来,想要泡她的人很多,有男也有女,陈秧本不例外,偏又十分特殊。

张梓云一直以为,自己在旁人眼里,无非是个用钱就能买到的女人,所以她习惯了与那样的人虚与委蛇。

陈秧却不同。

明明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陈秧却总是傻傻的,用最笨拙却也最可爱的方式,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陈秧家里有钱,自己又在事业上升期,要真喜欢女人,多漂亮的都能找到,无非是花多少钱的事。

可那姑娘偏偏就是十分自然地放低了自己的身段,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努力与她成为了朋友。

张梓云见过太多想要她的有钱人,倒是头一回见如此心思细腻,处处都在顾及她自尊心的。

那种小心翼翼,就像小说里从小都乖巧懂事的女孩,忽然情窦初开,青涩又笨拙。干净得无可挑剔。

从那时起,张梓云便总会做梦。

梦有很多个,有时她回到了学校,那个一直陪伴她的姑娘,变成了陈秧。有时她在酒吧里,陈秧当着许许多多人的面说要送她一首歌。

甚至有时候,她会于深夜在幼时时常行走的窄巷里,一边狂奔,一边哭喊,似想逃离,却又不知该逃亡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