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文宁到楼下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周围安静下来,连附近那些熬夜打牌的都散了。

巷道里只有一盏柱身锈迹斑驳的路灯,深夜的光线很差,由远及近,四处空荡而沉寂。老城区的路面脏兮兮的,灰尘遍地,到处都是过完年节留下的垃圾,一两天难以清扫干净。

青禾站在侧阳台上等着,见有一辆白色奔驰从路口往这边开,这才不自觉搓搓快被冻僵的手。夜里冷风不停吹,即使不是大风,可寒意还是贴着皮肤直往骨子里钻。

车子停到楼下,文宁下车。

这人照旧穿的长款大衣,不过不是上次那一身,是Labbro驼色大衣,里面搭配黑色修身针织裙,优雅轻熟风。

许是网上的风波太闹腾,今天的文宁挺谨慎,从开的车子到穿着打扮,每一样都比较低调,肩上连包都没背一个,很是随性。当然,这只是对比她平时的路线而言,比起动辄半套房的奢侈包,今晚的风格的确比较平价。

相对于文宁深更半夜还这么精致,青禾就显得有点不修边幅,一身法兰绒睡衣,脚下踩着毛拖,脸上的疲惫和困倦都遮掩不住。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隔着两层楼的距离。

这么晚了,青禾也不能喊一声或者怎么样,毕竟周围都是房子,邻居街坊们都睡下了,站外边随便说一句话隔壁都能听到,保不准会打扰到别人。可能是太冷了,冻到身子都僵住,她只抬了下手,垂眼盯着楼下的某人,没其它表示。

文宁也是奇怪,都到楼下了,不着急上楼就算了,还站在车前不动,定定望着上面。

三楼不算高,青禾视力好,即便夜色深光线差都能瞧见对方的脸,甚至能看到文宁唇上涂了口红。半夜三更不睡觉,这个时间点了还带妆,不知道是没时间卸妆还是怎么。

与那人对视一眼,她挪开视线,见对方还是不动,又指了指楼梯口的方向,示意快点上来。站外面吹风怪冷的,着实受不住。

文宁把她的举动全都收于眼底,点了点头,却没立马上楼,反而回身重新打开车门,弯身在车后座拿了个纸袋出来。

是两杯热饮,特地带过来的。

青禾先进屋,把门打开,扔了一双干净的新毛拖在门口。

文宁很快就上来,先换鞋再进来,把纸袋递给她。

两人像以往那样相处,平和,自然而然。

今晚到底与平常不同,暂时放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和芥蒂。

青禾接过纸袋,一边打开一边问:“买的什么?”

“红茶。”文宁说,顺手将门合上,反锁,“公司带过来的。”

将东西拿出来放桌上,背对着这人,青禾佯作若无其事地把纸袋扔进垃圾桶,哦了一声。她知道这东西不是买的,一眼就发现纸袋上有H&F杂志社的logo,知晓这是现煮的,可能是杂志社的加班员工,比如某个助理或秘书动的手,也可能是文宁自己。

红茶暖热,温度刚刚好。

青禾兀自喝了一小口,暖暖冻僵的手指,问:“明天不上班?”

明知故问,心里清楚文宁为何会在这时候过来,但就是不挑明,门儿清。初一到初七本就是法定节假日,今天初六,各个公司都还没正式上班,即使文宁是坐镇在最上头的老板,这几天还是可以稍微轻松点,不像平时那样忙累。

“下午再过去。”文宁说,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再上前拿起另一杯红茶。

两人谁都不提网上那些糟心事,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好似今晚发生的那些都不存在。

床上的暖手袋已经充电完毕,微微鼓了起来。这是两分钟前青禾特地备上的东西,没说是给自己用的,还是专门充好电等某人过来,进门正好可以暖暖手。大冬天的,又是下半夜,温度比白天低得多,光是在被窝外边站着都难受,全身都凉嗖嗖。

暖手袋充电完成的瞬间轻响了一声,青禾偏头瞧了下,没别的动作,完全没有要把东西抱起来捂着的意思。显然,这是给文宁准备的水袋。

文宁也懂,不用她说就过去把东西拿起来,不扭捏地开始捂手。

青禾的目光从这人冻的发红的手指上掠过,有些不自在。冬天还穿得这么少,锁骨都露在外面,不冷才怪了,晚上还显抽条,自己找罪受。

她才不会关心对方,可一会儿还是不争气地从衣架子上取下一件自己的厚衣服塞给文宁,说:“将就穿着,走的时候再脱。”

文宁说:“没事,不冷。”

青禾没好气回道:“这里没暖气,跟你车里和办公室比不了。”

她恢复了一贯的作风,语气凶巴巴,不容人家有一点自主权。

文宁顿了下,还是放下手里的热饮和暖手袋,脱掉毛呢大衣,穿上她的厚实羽绒服。她俩的身高和体型有差别,但冬天的衣服宽松,青禾的尺码文宁也能穿,还算合适。

文宁没把拉链拉上,不大习惯,套上就完事。

青禾不声不响上前,看都不看面前的人一眼,只是过去帮着把拉链拉上,然后理顺衣角。

她勉强算是有良心,分得清感激和矛盾。常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哪能把所有情况都一概而论,情感永远不会两极化,总是反复纠缠。

理完衣角,她要退开,文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让远离。

青禾抬眼,倒是挺平静。

文宁说:“能留我一晚么?”

青禾动动唇,应该是要拒绝,可到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出口,犹豫片刻,不咸不淡地说:“随你。”

两人一块儿躺床上时将近凌晨三点,红茶醒神,之前还困得很,关了灯却是愈发清醒。

青禾睡在里侧,文宁躺外边,床上就一床厚被子,暖和又软乎。这回不同于除夕夜那一次,两个人的心境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青禾,她自己说不出来那种感受,理不清头绪。

她俩挨在一起,身上就薄薄的一件衣物,相互都能清楚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舒适的温暖让青禾渐渐松懈,神经不再那么紧绷。

文宁是先主动的那个,睡不着,由平躺改为侧身朝向里面,而后试探性伸手搂在青禾腰上,发现青禾并不是非常抗拒,才往那边挪了些,轻轻贴在后面。

青禾闭着眼睛,小声说:“要灌风,冷,不要乱动。”

文宁抵在她背后,将暖热的气息都落在她颈后,轻轻道:“睡不着就跟我说说话。”

突如而来的痒意让青禾不适应,可她还是忍住了,任由文宁抱着自己,半晌,瓮声瓮气地说:“你想聊什么?”

穿得少,背后的触感就格外清晰,柔软磨着神经,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是她买的那瓶廉价香水,这人竟然还在用。

“我昨天去了杨叔那里,”文宁说,在被子里摸索着,把暖手袋放在青禾小腹那里,“他问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