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孽徒之十

剑光极盛,照彻迷雾。

知道是池风闲开始动手了,池先秋也就停下了后撤的脚步。

如同时间凝滞,那些雾气化作的液滴悬在空中,池先秋拂袖将它们扫落。但只一息,便狂风大作,将雾气再次吹动,尘埃野马,比方才更快。

池先秋一手拽着一个人,以念御伞,将雾气挡在伞外。

他的纸伞毕竟不是灵剑,也不比灵器坚固,已经有两三处破损。他顾念着身边还站着两个人,将两三处破损都朝着自己。

越舟抬手要帮他挡住。

池先秋甩了甩脑袋:“挡着眼睛了,看不见了。”

越舟这才收回手。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变小,雾也逐渐散去。

池风闲站在对面,手执灵剑,模样肃穆。

他的脚边趴着一只河豚似的、圆滚滚的肉色生物,这东西没有五官,没有七窍,只有一个出气的小孔,还一阵一阵地往外吐着白雾,看不出是妖兽还是别的什么。

宁拭道:“方才见到的要更大一些。”

陆钧抱着他的重剑上前,弱弱地唤了一声:“师伯。”

他没能过第二重剑境,甚至在甫一入境就被打掉了剑,在宁拭面前难免惭愧。

池先秋试着替他解围:“你没受伤吧?”

陆钧摇摇头:“师伯的剑替我挡着了。”

“那就好,你师伯还是心疼你的。”

宁拭抬手要把自己的剑拿回来,微仰着头,并不看他:“要不是把剑给了你,怎么会劳动掌门和师弟?”

陆钧微垂着头:“弟子回去定会好好反省,勤加修炼。”

宁拭反手收剑,再看向池先秋,原本想问问池先秋,他带的那个越舟过了第几重,直接问他又显得直白功利,才没有开口。

而后转念一想,方才他二人仿佛是从第一重上来的。再看那越舟跟在池先秋身后,乖巧过了头,仿佛还有些怯懦,连“我怕”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便猜想他应该是只过了第一重,或许连第一重也不曾闯过。

不过是新弟子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相对而言,自己教出来的陆钧短短时间内就闯过了第一重,也算是不错了。

于是他稍稍缓了神色,对陆钧道:“你有心钻研,往后会更好的。”

见他二人又好了,池先秋也没多想,收起伞,小跑上前去找池风闲:“师尊。”

其余三人也跟着问了好:“掌门。”

池风闲颔首,池先秋低头去看他脚边的不明生物:“师尊,这是什么?”

那东西像漏了气的皮球,已经半瘪下去了,一股一股地往外吐着白雾似的气体。

“小混沌。”

混沌乃神界神祇,七窍不明,故为混沌。小混沌则是修真界给一种相似生物取的诨名。

池风闲继续道:“吞风食气,与风同大,吐风化雾,雾化毒液。”

陆钧道:“初入剑境时,便有一阵强大的剑风袭来,原来它是借了这阵剑风的势。”他俯身作揖:“给掌门、师伯、师叔,还有越舟师弟添了麻烦,陆钧惭愧。”

剑风?

池先秋忽然想到一些不是很好的事情。他转头看向越舟,是你吧?你在第三重剑境里打出来的剑风,硬生生吹到了第二重。

越舟面不改色。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和他有关,第三重的幻境于他来说太过刺激,他一时激愤,挥出百倍的剑气,穿透剑境内部的结界,也是有可能的。

池先秋蹙着眉看他,还没开口,地上那只小混沌“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雾气,全都扑在他身上。

池先秋瞬间屏住呼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它的最后一口气,好臭。

他抬起手,想要闻闻自己的衣裳有没有沾上气味。

才动了一下,就被池风闲喊住了:“你别动。”

他语气严厉,池先秋连忙保持住动作,定在原地,微微抬眼:“师尊。”

池风闲抬起手,把他吓了一跳,又问了一声:“师尊?”

“别乱动。”池风闲严肃地看着他,拇指在他左眼眼角轻轻一按,将溅在他眼角的一滴白色液滴抹去。

再偏一偏,只怕就要溅到眼睛里,池风闲怕他乱摸,把眼睛摸瞎了,所以让他别动。

池先秋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角微微发烫:“我被毁容了吗?”

“没有。”

只留下了一个小红点。

跨过结界,离开剑境,守在外面接应的弟子们看见他们出来,都松了口气,但是没有命令,不敢轻易松懈。

池风闲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示意,传音道:“都散了罢,明日早课可以晚一刻钟。”

众弟子欢呼“掌门英明”,各自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忽然想起他们是来看人闯剑境的,又都停下了脚步,不肯离开。

方才见识了一炷香闯过三重剑境的越舟,他们心中甚是激动,都不愿意先走。

那头儿,陆钧走到负责看守的弟子面前,把第一重的珠子递给他:“有劳。”

在第一重剑境就纠缠大半个月的弟子比比皆是,陆钧这样快就出来了,也算是当中的佼佼者。

过了第一重,往后他便是内门弟子了,围观的弟子纷纷恭喜,陆钧腼腆地应了。

宁拭瞧着,面上不显,却看向池先秋:“先秋师弟请?”

池先秋挠挠头,还没来得及从怀里拿出越舟给他的那颗珠子,就有弟子道:“宁师伯有所不知,越舟破了剑境的记录,早先就出来了。他是看见师伯的信号,才重新入境的。”

这……

宁拭这才认真地去看站在池先秋身后的越舟,他仍旧跟在池先秋身后,神色平淡,看不出任何不寻常。

可就这样一个人?

他仍旧有些不信,直到越舟将另外两颗珠子也递到池先秋面前,池先秋将三颗珠子一起放在手心,越舟捻起一根丝线,把它们串在一起,给池先秋带着玩儿。

宁拭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又羞又气。

若是寻常的比不过也就罢了,差别如此之大,哪里是陆钧能比得过的?就算是他亲自来比,恐怕也远不能及。而他方才还那样猜度揣测,实是……

惭愧至极。

如此想着,宁拭便站到池先秋与越舟面前,做了个深揖。

池先秋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天人交战,忙道:“师兄不必如此,折煞我了。”

宁拭不肯起,最后还是池风闲发了话:“你原不该心存怨怼,如今醒悟也不算迟,罚你去思过崖静心思过三个月,你可服气?”

宁拭低头叩拜:“弟子心服口服。”

而后池风闲又看向越舟:“你既有心拜入玉京,坦坦荡荡,我也不追查你的底细。只是——”他顿了顿:“拜师一事,请你再三思量。”

池风闲自然是不愿意让越舟拜池先秋为师的。在他眼里池先秋还这么小,收什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