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劣徒之六

池风闲收敛神识,隐忍又克制地靠在墙边,只当自己是天底下最寻常的一个凡人。

汗珠从他的颈边滑过,落进衣襟里,沾湿一片衣料。

随后池先秋的千里传音在他耳边响起:“师尊有什么吩咐?”

还像从前一样单纯天真,全然不知他的师尊在这一头正做着什么事情。

也是在这句话响起的时候,池风闲松开了握着的手,下意识微微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可是没等他松开紧皱的眉头,池先秋的传音里,很快就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池掌门有礼,有琴……”

连话都没有听完,池风闲便挥手将声音打散。

原来是他。

方才纾解掉的一些躁郁重又在池风闲的心里生根。

想来是池先秋下山遇见了他。池风闲看了一眼窗外,都这样晚了,他们还待在一间房里,想是聊得兴起,闻有琴才敢在池先秋给师尊传音的时候,凑过去插嘴。

池风闲盘腿坐在榻上,仍是打坐的姿势,但双手分别按在膝上,食指轻轻点着,分明心中不太平静。

他恨不能现在就让池先秋回来。但是好几回掐诀要传音,却开不了口。

池先秋小的时候还是很喜欢黏着他的——就像现在池先秋那几个徒弟黏着池先秋那样喜欢。师尊长师尊短地喊,池先秋小小一只,小蜜蜂围着花儿似的,尽管这朵花儿是天山雪莲,每每冻得他小脸通红。

毕竟那时问天峰上常住人口只有两个,池先秋只能绕着池风闲转。

后来神乐宫与太和宗的两位宗主来山上做客,把自家徒弟也带了过来,小蜜蜂池先秋就扑着翅膀飞进了野花丛里,把天山雪莲抛之脑后了。

池先秋至今仍在花丛中迷路。

池风闲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让他回来,而后池先秋又传了音来:“师尊有事情再吩咐我,我先睡了。”

说完这话,他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他在盖被子。

这回闻有琴没有插嘴,池风闲也没有抬手把声音打散,而是默默地听完了。

池风闲合上双眼,继续打坐。

小混沌原本坐在自己房里,察觉到原本很浓厚的欲念再次被池风闲压下去,便睁开了眼。

池风闲比他想的,更有道德感一些,更加冷静自持。

他抬抬手,再放出一点儿混沌之气,去摆弄池风闲的神识,用池先秋勾起他的邪念。

说起来,池先秋下山也有一阵子了。小混沌抱紧了怀里的竹竿,也不知道池先秋什么时候回来,他有点儿想池先秋了,当然只是一点儿。

彩竹镇那边,翌日一早,闻有琴便带着神乐宫的一群白衣修士,去向镇长赔罪,他到底是宗门首徒,这些事情还得他出面。

神乐宫的修士们被昨日镇长那一番话说得抬不起头来,这时倒是谦恭得很,随后又跟着他们上山伐竹去了。

池先秋在此处再停留几日,与闻有琴叙足了话,便准备带着几个徒弟去别的地方走走。

这回并不御剑,池先秋带着他们走走停停,一路上认识些珍奇,也熟悉一下各处的地形,结识各地的修士,算是实地教学。

由西至东,由南到北,池先秋就这样带着他们走了一季。

这天夜里,池先秋抱着已经长大不少的大熊猫幼崽,坐在树下,面前是烧得正旺的火堆,火焰跳跃,将他的面容照得明明灭灭。

顾淮山化作狼形,趴在他身后,让他靠着,好让他坐得舒服一些,李鹤与狼崽子分别挨在他手边,默默地不说话。李眠云拿出一块毯子,在他身前单膝跪下,给他盖上。

“马上就入秋了,师尊小心着凉。”

“嗯。”池先秋抬起头,让他把毯子掖好,“你也早点休息。”

李眠云动作一顿,应了一声“好”,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下巴。

池先秋浑然不觉,觉着痒,朝他笑了笑,便别开了头。

“师尊晚安。”其余三个徒弟都这样对他说,一派岁月静好的情形。

李眠云在池先秋面前坐下,时不时往火堆里丢些树枝。

不多久,池先秋便睡着了,只发出匀长的呼吸声。李眠云才伸出手,连池先秋的头发都还没碰到,就被一道剑气挡住了。

李鹤愤愤地看着他,用眼神威慑他离池先秋远一点。而后狼崽子与顾淮山也睁开了眼睛。

一时间杀伤力巨大的剑气与魔气在这一块小小的地方四处乱飞,无声却极有威力,在空中炸开一朵朵气浪。

他们这样打着,被盖在毯子里的大熊猫动了动,翻了个身,趴在池先秋身上,只露出脑袋。

打架有什么好玩的?新系统默默地抱紧了池先秋。

次日一早,池先秋醒来时,几个徒弟早已经醒了。

察觉到他睁开眼睛,拿衣裳的拿衣裳,端早点的端早点,摇尾巴的摇尾巴。

池先秋揉了揉眼睛,从顾淮山身上坐起来,转头看见自己身边被新砍了好几道的树干,都是极深的口子。

他觉着奇怪:“这怎么回事?昨晚有妖兽侵袭?”

“没有。”李眠云收起毯子,“不过是师兄弟之间相互切磋,一时失了手。”

“下次离我远点再动手。”池先秋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脸,“你们切磋,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师尊睡得正好,所以没有吵醒师尊。”

池先秋皱眉,可是他大徒弟实在是个会说谎的,说起谎来面不改色,池先秋看不出什么端倪,便随他去了。

他站起来,在原地蹦了两下,把早起的睡意赶走:“行,你们相亲相爱的,为师就放心了。”

池先秋高高兴兴地继续蹦了蹦,又是美好的一天,天气很好,徒弟也很省心。

新系统瞧着他这样快活的模样,想了想,最终还是不忍心戳破真相。

池先秋就这样带着徒弟在外边游历了许久,直到深秋时节才回到玉京门。

在倾云台上稍作安顿,池先秋便去了问天峰。

他抱着小竹箱笼,推开殿门,朝里边探了探脑袋:“师尊?”

他要回来的早几日,就给池风闲传了信,池风闲知道他要回来,却也没有什么表示,还如从前一般坐在榻上打坐,只是在他喊“师尊”的时候,不自觉转头去看了一眼。

池先秋自然知道池风闲看他了,跨过门槛,走进殿中:“师尊。”

“嗯。”有一句不太符合池风闲气质的话,池风闲没有说出口——你还舍得回来?

池先秋在他身边坐下,打开自己带过来的竹箱笼:“我下山的时候,师尊给我准备了许多东西,我也给师尊带了礼物。”

“这个,我觉得特别好吃的橘子糖。”池先秋摸出一个小坛子,揭开盖子,递到他面前,池风闲赏脸吃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