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2/3页)

他在深渊获知这些的时候,甚至以鬼的森冷心性暗暗切齿过,觉得这孩子怎可如此懦弱?

你母亲一命抵一命才保住了你。

整个镇子、安禾门全派都因你而死。

你活着一日,身上背负了多少旁人的珍贵性命?

你就算再难,怎可展露半分软弱?没了内丹不能修仙又如何?

那天上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吗,拜了一个修仙的仙府而已,能飞升便飞升,不能飞升便另谋出路。

天大地大,哪里不能活?

大不了就是混到一死,死了刚好,为父奈何桥上等你,日后一起修鬼道,一起做这深渊里人人惊惧的鬼王。

何乐不为?

但这些森冷阴暗的切齿,只很早的时候在崇舟心底盘横过,很快便被他压制,转瞬即逝。

他既没做成一个绝情绝爱的鬼王,也没做成一个可以托底亲生子余生的好父亲。

正如他此刻所说,没意义。

他打不打听,有没有做些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他见到了阿羽,没多久,他又能去见青青了。

他必生夙愿将了。

足够了。

崇舟闭了闭眼,将他残留着人性的鬼心敛好,笑对岑羽道:“我说些你想听的。”

岑羽抬眼:“?”

“想必你已知晓,刚刚那位朔悦仙君与白虎帝君,曾经有些藕断丝连的牵绊。”

崇舟:“朔悦的前身,名叫毕月。”

岑羽:!

真是他!

还有呢?

崇舟笑呵呵地冲岑羽伸出手,摊开掌心:“朔悦不同你分享他从前的事,我跟你分享。”

“你多少分我一些瓜子。”

岑羽当即揣着等吃瓜的好奇心,两步并做一步地跳过去,将掌心地瓜子分给崇舟。

崇舟接着瓜子,抬眼看面前的岑羽,和岑羽那千年来始终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年轻面孔。

这小子挺会拣现成,他与青青的优点,他一个没少的,全都继承了。

否则也不会俊得龙神都喜欢。

崇舟:不枉他耗费两百余年,深渊中四处奔波,费尽心力,又盗取阴曹殿的灵草,秘炼那长生不老的丹药。

岑羽分好瓜子,抬起眼:“好了,说吧。”

崇舟收回打量岑羽的目光,指尖捏起颗瓜子,送进嘴里嚼着:“那便从白虎神有头疼的旧疾,毕月呕心沥血为他医治开始吧。”

岑羽又变出了两把小凳子,他一张,崇舟一张。

崇舟踢了踢小凳子,无奈又好笑:“你要变也变个大些的,坐着舒服些的。”

岑羽已经率先一屁股在小凳子上坐了,回崇舟:“你看凡间田地边的农妇农夫,树下边穿针边闲谈的妇人,不都是这么坐一起谈天说地的。”

这有什么?

坐哪里、怎么坐重要吗?

关键还是聊的那些话!

崇舟好笑地跟着坐下,岑羽那坐下后曲起的腿都岔开了,还胳膊肘往膝盖上一撑地嗑着瓜子,抬起的袖口落下,偶尔露出手腕上的奶龙。

崇舟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来由的,忽然觉得安心了。

他又想,阿羽说的没错。

最终安心的,只会是他自己。

岑羽还在等着吃瓜,眼一胎,看见崇舟那安然的神情,了悟了。

他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提醒道:“不必如此神情吧?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拿妆奁做条件,才达成了你想达成的目的。”

崇舟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有了神采。

他笑笑:“没忘。”

岑羽心里打着转,面上不动声色,嘴里道:“要不然,你先将妆奁给我?”

崇舟也岔开腿,拿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嗑着瓜子,不紧不慢:“想得美。”

岑羽循循善诱:“做不成父子,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崇舟:“你往你朋友脸上泼酒?”

岑羽:“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不也没计较你起初拍走妆奁算计我吗?”

崇舟:“朋友……”

岑羽挂上微笑。

崇舟接着那声“朋友”,也微笑:“不行。”

岑羽瞬间落下神色,撇嘴,不行就不行吧,吃瓜总可以吧。

崇舟见这翻脸跟翻书一般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想起岑羽从前在仙府做错事挨罚,罚去后厨喂猪,喂着喂着,猪没了。

问:猪呢?

答:吃了,都吃了。

崇舟脸上笑意大绽。

如今的岑羽与少年时一般,都是洒脱的真性情。

那便愿他日后长长久久,皆能如此吧。

只是……

崇舟细看眼前,反复又看了几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看什么?

看魂魄的命数。

这也是独有鬼王可以做到的事。

而看完之后,崇舟多少有些意外。

岑羽魂魄的命数,竟然是无亲人缘、薄情义、淡情爱的九孤之命?

无亲人缘,这一点崇舟尚能理解,父母全家皆亡,可不得是无亲人缘。

薄情义?

淡情爱?

可岑羽当初明明曾为了一个同门师兄付出所有。

都已经有了这般的过往,怎么还会是薄情义、淡情爱?

何况他如今还与龙神帝君如胶似漆着。

崇舟不解。

直到崇舟喂岑羽吃瓜的时候,说到毕月去了不拒山,因一心仰慕白虎神,即便被白虎神明言拒绝了,依旧不顾险境,只身前往无尽无妄深渊的裂缝中,斩获医治白虎神旧疾的珍贵灵草。

岑羽听了,眉头皱起,喃喃道:“别人都明确拒绝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只身犯险?”

说难听了,这不就是做了舔狗吗?

崇舟闻言一愣,问:“你不能明白毕月所做之事?”

岑羽:“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为了爱情么,“但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崇舟看着岑羽,默了片刻,启唇缓缓:“虽千万人,吾往矣。”

纵使千万人阻拦、剐了这条命,也要去做。

岑羽却说:“如果是我身上发生的事,”即便是有人为了他,“没必要。”

岑羽:喜欢谁,情不自禁地告白了,被拒绝后,自然就该到此为止。

没有结果的事,为何去做?

不能因为情不自禁,便豁出自己一条命吧。

到时候对方不领情,自己就是白费功夫。

对方领情,难道先前拒绝,扭头又要接受?

那这接受里,几分是真心,几分是感动,几分是回报,几分又是不得不为之?

崇舟道:“白虎神接受了。”

岑羽一顿。

崇舟接着道:“可白虎神自己修的,却是那条无名、无形、无情的大道。”

等于说,他当时接受毕月,并不是因为喜欢,仅仅因为毕月够死衷,又为他做了许多。

岑羽不论人,只评价这瓜:这样一个开始,难怪最后虐恋情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