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一次,我抓住你了。”

云雾鸿蒙缭绕, 九重天上无四季,宁娇娇索性窝在了天外天内不问世事,无聊时便去找道君花同调侃他几句, 倒也算是无忧肆意。

直到有朝一日,天地间忽而响起一声龙啸, 随后竟是感受到脚下一阵颤动,凄厉的尖叫哭喊直入耳畔。

正在洞府打坐的宁娇娇似有所感的睁开眼,身随心动到了洞府外, 就看见一直不见踪影的花同同样出了他那片竹林。

“龙啸凤泣,二者齐鸣, 天有异象,恐是凡尘有变。”花同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摩挲着手中青烬玉箫,难得肃着脸,“瑺宁, 我有分神劫数在身,不便出手,若你愿意,可下凡尘一观。”

他们二人在天外天上最是相熟, 不比各个出身背景不凡的圣君, 花同本身是凡尘混血出身, 而宁娇娇本体也是无妄之海旁的佛陀优昙, 两人皆不是天外天的正统,比起那目下无尘的漫天神佛, 到底是更有“情”些。

宁娇娇也不在做犹豫,轻轻一点头后,直接化周身灵力为利刃, 强行刺破了边界之中阻拦的束缚,孤身下坠往最黑暗的一角而去。

……

本是无暇如玉的修仙界第一公子柳无暇此刻青衣染血,绘着月夜竹林图的扇面,也被血污点点破坏了那幽静的意境。柳无暇半跪在地上,勉励支撑自己不倒下。

本是山水如画的鸿蒙仙府,此刻遍地皆是断壁残垣,弟子们齐聚在外对抗魔气,而这里,竟然只有柳无暇一人坚持。

不,不对。

还有一人。

站在柳无暇对面的人俊美无俦,一头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穿着的红衣好似熊熊烈火燃烧。他手持长剑,剑上萦绕着浓稠的、不知名的血液。

柳无暇分明已至陌路,只要红衣男子再刺下一剑——甚至不必一剑,便已魂断此处,然而在关键时刻,一柄玉箫破空而来,竟是如长剑般抵挡在了柳无暇身前,使得那长剑堪堪停在了柳无暇身前三寸处,再也没能上前一步。

是太叔婪。

红衣男子叹了口气,倒是没继续攻击,开口道:“我以为阿婪最是审时度势,绝不会阻止我才对。”

“阁下若是我师父,我当然不会阻止。”太叔婪面扯了扯嘴角,“可惜现在也不知是被什么丑东西上了身,竟是变成了这般令人厌恶的模样。”

这红衣男人正是青云子。

他现在的模样分明不知比以往老年时好看多少倍,在太叔婪口中却成为了一个“令人厌恶”的丑东西。

青云子不为所动:“你可知挡在我面前的后果?”

太叔婪懒懒地掀起眼皮,手下甚至还随意拨弄了下柳无暇的扇面:“左不过一个死而已。”

青云子歪了歪头,一缕黑发从颊边飘动至胸前,沾染上了几分血色,更映衬得他眼中纯粹的困惑格外讽刺:“我当初为你取名‘阿婪’,正是看中了你天性中的贪婪。可今日你又为何要挡在他身前,做一个必死的抉择呢?”

“你错了。”

一直沉默的柳无暇忽然开口,他抬眼,从来温润的君子此刻竟是透着难得的锐利锋芒:“不仅是我,若是娇娇还在,又或者是姜小姐、仲公子遭遇眼下境地,师兄都会出手。”

青云子眼中疑惑之色更重,他收回剑,却皱眉道:“可这便不是‘婪’了。”

执着的好似认定了什么。

虽然这人过去是自己的师父,可如今显然已经魔气入体,再不辨前程是非,太叔婪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索性道:“要说我贪婪也没错,正是因为我贪得无厌,所以我才想救更多的人。”

趁着两人对话间,柳无暇已然起身,他向来心思缜密,在看似温吞无害的外表下,实则最是冷静又善于权衡利弊。

毕竟是经历过宫闱阴诡,又一路颠沛的人,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已经刻在了柳无暇的心底。

电光火石间,柳无暇已然想出了最好的对策。

反正他已经重伤,若是真的拼死一搏未必不能拖延些时间。加上太叔婪之前曾得到的那件格外趁手的法宝玉箫,说不定便能成功逃脱。

“大师兄——”

“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就闭嘴。”太叔婪将玉箫横在手中,上前一步挡在了柳无暇身前,“那些俗务也就罢了,作为大师兄,眼下这种情况,可没有让你们当在前面的道理。”

他看似懒洋洋的,仍像是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实则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紧绷,下一秒便能立即出手。

两方气氛僵持,然而就在青云子出手的下一秒,剑锋陡然转变,从直面太叔婪转而刺向了左侧某处,金戈铮鸣声迸发,一道白色身影翩然落下。

“你们去找掌门,深渊的魔气似乎更重了。”仲献玉看也不看两人便道,“这里交给我。”

太叔婪和柳无暇神情莫名,但也知道并不是犹豫的时候,见青云子不阻止,当即离去。

青云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年轻人:“你想起来了,帝君离渊?”

仲献玉——又或者说是离渊,他抬眸,淡淡道:“身为凤族最后一只玄羽凤凰,眼下却甘愿沦为魔物傀儡,青云道君也是好志向。”

青云子短促地笑了一声:“我道号青云子,自然也曾有青云之志,也曾想破九天,踏云霄,只是可惜差了几分运道。”

这听起来似乎是个长长的故事,然而青云子话语一转,看向了离渊:“我曾留在凡间的魔气似乎也是被你们驱散的,还有凤凰骨……啧,说起来,你们二人倒真是与我有缘。”

与话音一起落下的是青云子的长剑,离渊早有准备,同样以剑抵挡,然而到底是未恢复真身,加之青云子可以说是天地间最强大的上古魔族,一来二去,离渊落了下乘。

宁娇娇下凡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比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要惨烈。

白衣青年浑身都是伤痕,可他浑不在意,淡然到到好似浑身都覆着铠甲,漠然如霜雪的眼神唯独在瞥见宁娇娇时,骤然迸发出了别样的光彩。

似明珠落于沧海,似露水滴在叶上,似是天水一色间,鸿蒙初始时月光。

宁娇娇忽然想起了曾经凡间相伴的“仲献玉”,想起小花仙遇见的离渊帝君,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失败渡劫,犯了“嗔”念时遇见的那个小和尚……最终她又想起了初遇时,那个白衣少年。

他站在无妄海边低垂着头,神色恹恹又带着困惑。那时借着本体佛陀优昙肉身渡劫,空有神魂的宁娇娇听路过的仙人说,他是被他的父亲罚过来的,分明打了胜仗,却半点没有奖赏。

再之后,借着偶然下凡的一次契机,宁娇娇发现,这个少年能看得见她。

天外天之人除非夙愿,否则不应沾染九重天的因果,一时情急之下,宁娇娇顺口胡诌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