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今夜是你我新婚之夜。”……

天子惊了马, 生死不明,原本要去行宫的御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照着目前的情况,往前至少要再走七八日才能到行宫, 且这几日阴雨连绵,前方的路只怕不好走。

往后回定京都倒是方便。

可谁也不敢做这个主。

最后还是长公主下了令, 叫队伍打道回府。

而到了这时候穆染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自打去看了穆宴的情况后, 她便再没回过自己的车舆, 一直到回到皇城, 她都同穆宴待在天子车驾上。

这些日子中,穆宴几乎没清醒过。

随行的尚药奉御说, 坠车的情景十分不巧,导致陛下头先着地, 因此虽身上并无严重的伤, 可实则伤及内里,眼下无法清醒便是最危险的。

若是再过十余日还是如此, 只怕性命不保。

穆染未料到竟如此严重, 连着确认了好几回, 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最终尚药奉御在她的冷极的面色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回宫治疗兴许还有一丝希望。

听得这话,穆染便下了令叫加快回程的速度。

于是来时走了五六日的日程,回去不过五日便到了。

穆染的意思原是将此事隐下, 不要叫过多人知晓,否则容易引起朝野震荡。

可以来这回去行宫本就带了些朝臣宗亲, 二来……穆宴在回宫后的第二日便醒了。

他在知道穆染的打算后便直接拦住了她。

他告诉穆染,自己应是过不了这一关了,瞒着无用, 倒不若先告知朝野上下,如此也好早做准备。

穆染听后罕见地生了气。

“穆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太和殿中,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语气生硬,“尚药局和太医署那边眼下正想尽法子治你,他们都没放弃,你为什么说自己过不了了?!”

“原先你在路上时,几乎都昏睡着,眼下回了宫都能清醒了,这便代表你是能好的,你不要再说这些!”

“我不让你受伤的消息传出去是为了稳住朝野局面,你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吗?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不日便痊愈了,这期间朝野震荡会引出多少麻烦?”

“皇姐……”

“你眼下不过是小伤,尚药局都说了没事的,你在这太和殿中再养伤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了……”

“皇姐,你咳咳……你听朕说……”

“我不想听!”穆染打断他的话,“你想跟我说什么,说你要不行了?你要走了?你有时间想这些,为什么不能安心养伤?你想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想过——”

说到最后时,她忽然止住了声,接着似是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再说其他,只是指尖攥起,掐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我去尚药局。”

说完这句,她缓缓起身,往殿外走去。

她发现自己不能在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只会更失态。

穆染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情况。

先前她想的最多的,便是有朝一日穆宴的后宫之中有了别人人,那她到时便会拿着当初穆宴给她的那封诏书离开皇城。

可不想,那一日没等到,等来的却是这样让她不知怎么面对的情景。

“皇姐……”

就在穆染走到了殿门处时,内里的床上又传来了穆宴有些虚弱的声音,让她顿住了脚步。

而眼见她停下,穆宴便问了句。

“你方才最后已经是什么,朕有没有想过什么?”

显然,穆宴十分在意那句话。

而穆染听后却没立即开口,她只是背对着穆宴,微微低着头敛眉。

好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我?”

第二日,穆染没有同平日一样去太和殿,或者说她去了,可被陆斌拦下了。

“殿下,这会子桓亲王正在殿内,陛下有旨,旁人无诏不得入内,还请您先回明安殿。”

陆斌虽将她拦在殿外,可语气也是一样的恭敬,瞧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穆染便道:“本宫在此处等会儿,待桓亲王走了再进去。”

谁知陆斌却说桓亲王只怕没这么快了,说陛下同桓亲王有要事相商,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

见此穆染还有什么不懂?

只怕今日她便是在这里等上一整日,也是入不了殿的。

她于是也没纠缠,只是问了句:“陛下今日如何?”

陆斌却被她问得一滞,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便是没有起色的意思。

于是原本被拒之门外都没什么感觉的穆染霎时有些生怒。

“陆大人跟着陛下也有十余年了,眼下陛下身子欠佳,理应是安心休养的时候,他召了桓亲王入殿,大人拦不住,难道连劝也不知劝一句?上回尚药局的人怎么说的陆大人难不成忘了?如今的陛下需要静养,如此长时间的谈话如何受得了?”

陆斌被她一席话说的躬下了身,不敢回复。

穆染其实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迁怒。

因为穆宴不爱惜身子,可眼下她入不了殿,便只能同陆斌说这些。

说完后她便又觉得眼下这样并无用。

说到底陆斌还是听命于天子。

自然是穆宴要他如何做,便只能如何做。

而穆染被拦在殿门外,也做不了其它,于是只能将心中的不悦压下,接着离开了太和殿。

她原本都想好了的,待明日再来看穆宴的时候再将那些话当着他的面说一遍,定要让他答应了日后绝不再如此才是。

可不曾想,竟没了明日。

当夜穆宴的伤情便忽然恶化,尚药局同太医署尽了全力也没能救回。

穆染从明安殿匆匆赶去太和殿时,天子已经崩逝。

阖宫上下一片哀泣之声,可穆染却仿佛失了所有情绪。

她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流。

只是安静地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寝殿,接着把自己关在殿内,一待便是一天一夜。

那之后她便再没离开过明安殿。

无论外界发生了何事,她都没出去过。

听得说穆宴崩逝前曾立了遗诏,传位于桓亲王。

可这对穆染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她只是把自己锁在了明安殿内,谁也不再理。

那些原本在身边伺候的宫人全被她赶了出去,一个不留。

而无论大行皇帝的祭礼,还是新帝登基,她都没理会过。

这华丽的明安殿似乎就成了她后半生的归宿,她再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宫门是她叫人关上的,甚至落了锁。

除了每日前来送膳的宫人能入内外,偌大一个明安殿除了她自己便再无旁人。

新帝对她其实没多少情谊,可看在小翁主的份上也不会放任不管。

可偏她自己要如此,旁人也奈何不得。

若非她每日都会将送去的菜肴都用完,也没有轻生的迹象,只怕这明安殿的殿门早就被强行冲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