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可是不将孤放在眼里……

长平侯府的三扇乌头门大敞, 府上世子林昌盛候在门外,远远的见了太子府上的马车,深吸口气后, 就强扯开笑脸迎了上去。

黑色漆底、车顶四脊竖红色五凤的华丽马车缓缓停靠在府外。

车身垂下的金色璎珞一晃, 那帘幔就从内被人揭开,首先跳下车来的是面白无须的太监, 模样看似是个和气的。

林昌盛作为朝中官员经常行走于前朝, 如何能不认得东宫的掌事太监田喜田公公?

脸色微微一变。他倒没料到,他小妹此次回来,太子竟派了自个的心腹奴才亲自护送。

他赶紧趋前过去打招呼。

“田公公……”

田喜似是没见着趋步前来的林昌盛,持着拂尘朝向马车方向,正细声细气的对着那些奴才一叠声的嘱咐。

“伞呢?快紧凑点打上, 一会主子出来受了风, 你们哪个担待的起。”

“步幔都扯上。还有马凳,怎么还不快摆上?”

“杵着干什么?没眼色的东西, 还不去后头马车清点清点东西, 看看主子可还缺些什么。”

林昌盛尴尬的立在一旁。

田喜这会似突然瞧见他了,哟了声。

“哎哟瞧我,让这些个不长眼色的奴才气昏了头, 一时竟没瞧见林世子在这。”

林昌盛忙行礼道:“是在下的不是, 竟不知田公公踏足寒舍,有失远迎, 还望您千万海涵。”

田喜朝迎候的区区几人那随意扫了眼,而后皮笑肉不笑道:“这话如何说的,咱家就一奴才,奉太子爷令随良娣娘娘回府小住几日。您呐,便是远迎, 迎的也不应是咱家不是?”

这话里的软中带硬林昌盛如何听不出。

他的脸色不由一阵红一阵白。

有失远迎的,自是指长平侯府的主事人。

田喜特意搬出太子爷,不仅指他们府上怠慢了未来的良娣,也无不是在暗指他们,将太子爷也一并轻慢了。

“父亲他近来身体有恙,他……”

林昌盛急忙想要解释,可田喜此时已经转过了身去,亲自去揭了车帘,而后身体自然躬着,请里头的人出来。

两个婆子扶着个穿着金丝缠枝花边斗篷的女子出来。面容清雅,双眸姻静,依稀似是从前的模样,可又比从前多了些冷淡疏离。

林苑轻踩着马凳下了车,仿佛未见一旁人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略一颔首后就从斗篷里伸出手来重新戴好兜帽,而后垂眸往府内微步走去。

林昌盛望着那清瘦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将‘小妹’二字唤出口。

田喜让那些下人忙都跟上。

“对了林世子,府上暖轿备了吗?”

林昌盛回了神来,赶紧应道:“备了,早就备好了。”

田喜又问:“良娣娘娘的屋子,可打扫好了?”不等对方回答,他却又自责道:“也是事情赶得急,否则咱家必定提前过来,亲自带人收拾,也就不劳烦您府上了。”

这话听得林昌盛大惊,连声道不劳烦。

田喜没再说什么,撩起拂尘,就提步进了府里。

林昌盛心绪不宁的跟了上去。暗里已派了小厮,赶紧将这里的事禀了他父亲。

他内心是希望父亲能够出面,将这关系缓和一二。

没听那田公公言语间无不暗示他们府上慢待了那良娣娘娘。只怕再耽搁下去,真要坐实了这怠慢之名,一旦被太子得知,那真是少不得会被太子给记恨上。

今早那忠勇侯府因何吃了挂落,那三房因何落了大难,京城里的这些世家大户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没见事情一出,那些世家们纷纷严厉约束家中子弟,不许再对太子的私事随意妄言。

想到这,他内心有些复杂。

他也没料到,太子竟肯为他小妹做这些。

更没料到,太子竟还要给他小妹名分。

今日东宫来人传话时,他跟父亲都几乎以为是听差了,饶是如今亲自迎了人来,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毕竟他小妹是罪臣遗孀的身份,还入过教坊。

能脱了贱籍他们都觉难得,如何想到,她竟还能在东宫立足,落得个实打实的名分?

纵然是这般一来,旁人背地里少不得会嘀咕几句难听的话,可不得不说,有了名分那就上了皇家玉蝶,纵使她从前再有不堪,旁人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等时间慢慢过去了,人们也就慢慢淡忘了,她过往的那些事,又有几人能记得清楚?

尤其是等太子将来即位后,她少不得会捞个有品级的妃嫔位子,那时,从前那些事就更不会有人说了。

想到太子即位,林昌盛心头却又陡然一紧。

因为他难免想到,如今父亲站队,是站到了陈王那头。

作为朝臣,他如何看不出,陈王对抗太子,无异于蚍蜉在撼树。

父亲今日不肯出来迎候,也是顾忌皇后跟陈王,唯恐惹得他们猜忌。

可这般一来,就彻底开罪了太子。

况且,待他小妹入了东宫,上了皇家玉蝶,那皇后娘娘可还能真正信任他们?

想至此,林昌盛不由心乱如麻。

林苑回到了她出阁前住的那院子里。

一景一物还是从前的模样,可她踏进的那刹,觉好似觉得,上一回踏进时候,仿佛是上辈子一般。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皆在,只是下人疏于打理,有些草木凋零了不少。

倒是院中的那棵上了年纪的银杏树长得还好,饶是冬日树叶落光,可那树干依旧笔直陡峭,看着还算雄伟。

她的目光不由又看向银杏树旁搭的那红木秋千。

恍惚中,似见到她长姐推着秋千笑看着年幼的她,又似见到她笑推着秋千温和看着咯咯笑着的瑞哥。

“您要舍不得的话,待您的喜事办完后,奴才让人将这树移栽到您殿前,让您成天的都能见到它。”

林苑收回了眸光。

“不过棵树,没什么舍不得。”

田喜忙应声道是。可却将这院中的景物跟摆设都暗记于心。

林苑走进屋里,伸手缓缓抚在在厅堂里熟悉的桌椅摆件上。之后她也没让人跟着,独自一人进了里间,沉默的坐在窗边的编藤榻上。

田喜在堂内走了一圈,不时抬手抹过台面案子,而后捻了捻手指。

没在屋内待太久他就退了出来,招了院里奴才过来,劈头盖脸的就是几声怒骂。

林昌盛听得面红耳赤的。

自打小妹出事后,这屋子就尘封了,父亲不让任何人靠近这处。今个太子冷不丁遣人来报,说是小妹马上就要回府,直待择日纳入太子府里,时间实在太赶,饶是他们已急三火四的遣下人收拾,可焉能这么快就拾掇利索?

林昌盛正立那,解释也不是,干听着也不是时,院外传来些嘈杂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