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胧”和“眬”

山中无岁月,时间被囚禁在了一个牢笼里,感觉到的只有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和干涸的灵魂。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灵魂,那么我现在的灵魂一定已经一脚跨到了地狱里。胃部已经不痛了,那是因为早就饿过了头。剩下的,大概也只有一个皮囊而已,所有的感官都已经迟钝了,眼前一片模糊,依稀只听到其他人微弱的呻吟声,虽然知道他们就在自己的身边,但是却又感觉一个好远的距离。也许是因为幻觉的作用,原先光亮的白光已经渐渐暗淡下来,所有的事物都仿佛被笼罩在一片白雾中,那里,森罗如复活般的露出了笑容,迎接着她的祭品。

这,就是死亡吗?

转过头去,方蕾正躺在我的身旁,一动不动。大概快要两三天了吧,自从我们被囚困在这个大殿里。没有任何食物,没有一滴水,人类赖以生存下去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哪!真是可笑啊,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等的生物,但相对的,也是最脆弱的生物。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已经丧失了在恶劣环境下生存的条件。

周围喘气的声音也似乎越来越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维持清醒的头脑到什么时候,只有紧紧的握着方蕾冰冷的小手。我还不想死,真的不想,人死了以后会到哪里去?有哪个地方可以接纳死去的人们?如果真的有灵魂,那它们又可以到哪里去?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吗?没有了思维没有了记忆,这样的空白,我不要!好恐怖,从未有过的对死亡的恐惧让我浑身颤抖。艰难的伸出手,我努力在空气中抓着什么,越来越昏暗的光线在掌心中流过,不留任何痕迹。

从死者面具里透着跳动的白色火苗,这频率如一种很奇怪的节奏,带动了我记忆最深处的东西。眼前只有那白色的火苗在不停的跳动,渐渐的,一个淡淡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好像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好像她是我记忆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可是怎么就想不起来了。那就请让我看得再清楚一点吧,只要再看清楚一点,我就要记起来了啊!

身影越来越清晰,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好像是决堤的潮水般向我涌来。不,如果说这个记忆是记忆中的,不如说是烙印在我的灵魂里,如此曼妙的女子身影,好熟悉,可却又不是我认识的女子中的一个,连印雪也不是!心痛……如灵魂都要被撕裂一般。

“你是谁?”我发觉自己好像已经站在了一片花海中,那个女子正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七色的花瓣正在漫天星斗的夜色下发出绚烂的七色光芒,熟悉的香七弥漫在我的周围,那是田娘的酒,幻梦唯心的味道。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无数漫天飞舞的七色花瓣,如花雨般缤纷而下,也吹起了女子长长的秀发,在风中飘舞的样子煞是好看。

女子的衣服是古代女子才会有的华服,飘逸的衣带,还有大大的水袖。轻轻的走了过去,我只想看看她的脸,是谁的脸?一把扳过女子的身体,我睁大了眼睛。

“啊~~!”从我的喉咙里冒出了不由自主的惊叫声,这是怎样的一张脸,一半绝美,另一半却是腐烂的死尸脸。人间最美的和最丑陋的都集中在这一张脸上,构成了一张诡异的,连上帝都为之动容的脸。那已经溃烂流脓的左半边脸上,外露的下颚骨和眼眶已经可以看见粉红色的骨头。

整个人一惊,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花海和女子早已经不见,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光秃秃的山头。抬眼望去,山的另一头,一座宏伟的寺庙正矗立在那里。在那打开的窗户里,正凭栏依靠着一个白衣女子,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谁?”我往前踏出了一步,却感觉身后正站着一个人影。回头,印雪,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

“印……印雪?”我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啊,胧遗寺!”印雪幽幽的冲我道。

我再转过头去,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胧遗寺的大门口,但是只一眼,整个寺庙如碎片般剥落,向下沉陷下去,只留下了好大一滩血水。

“印雪!”我转过身来,印雪还是那样笑意盈盈的望着我,只是眼睛里却多了一份哀怨和思念的味道,然后,她的身体,也如碎片般纷纷散落,只留下了一大滩红红的血水。

“不要,不要丢下我!”我冲了过去,不想再一个人了,为什么总是要让我一个人,我也会觉得孤单,觉得寂寞,我不是什么超人,我也想有人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啊!

整个身体都扑了过去,伸出手,抓住的却是地上粘稠的鲜血。

“印雪,印雪,出来啊!”我双手都浸没在了血水里,“不要和我玩捉迷藏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双手使劲的往血水里摸索着,我突然发现,好奇怪,这滩血水应该不会超过几厘米的深度,但是自己的双手,却分明已经整个都没到了血水里。那么说来,这滩血水下竟然不是地面!

继续往下浸没双手,已经到手肘部位了。怎么回事,这血水仿佛是有生命一般的,慢慢的从我手肘的部分往上爬动。跪在地上的身体往前倾,人已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头扎进了那滩血水里。

眼睛还是睁开的,感觉血水里有无数个人影围绕着我,抓着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那些人影都是透明的,依稀还可以看出人的样子。

周围的血水飞速的流过自己的身体,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多奇怪的画面:古装的女子、在空中飞舞的剑、奇怪的动物、奇异的符号、神秘的阵法,一切如快进的录像带一样闪过脑海。

头好涨,什么东西都一涌而来,感觉脑子正不停的吸收着什么,又在不断的遗忘着什么。炸裂开来的疼痛让我的神智渐渐模糊,眼前却又红光一闪,所有的画面突然全部转换成了一双双白玉般细腻的手,正不断的更换着、拿捏着一个个奇怪又熟悉的手势,蓝色的光粒正逐渐形成,向我涌来……

“啊!”惊叫了一声,浑身一个激灵,定睛望去,自己还是躺在大殿里,眼前的死者面具透出了昏暗的光线。

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脑海里却只清晰着记起了刚才只有一瞥的胧遗寺,还有那块,挂在大门上匾额。和实际情况中稍有着一丝差别的匾额,崭新的,“胧”字并没有残缺,但是,却不是“胧”,而是……“眬”!

胧遗寺,还是眬遗寺?这有区别吗?只是一个偏旁部首而已,但是自己是绝对不会记错的!等一下,那块匾额上的“胧”也只不过是显示了“月”的上半部分,其他的都剥落了,仔细想一下,“月”和“目”的上半部分,不是一样的吗?那么说来,真的应该是眬遗寺了!可是,白云又为什么说是胧遗寺哪?也许是连“目”字旁一半剥落的缘故吧,而“胧”又比较常用,常人都会先以为是“胧”而不是“眬”!